“是不是粉抹多了,太白了吧?”珍嫔有些不自信地对站在旁边的宫女说。
雪白的脸,配上嘴唇上涂的一点鲜艳的朱红,让她联想到了上面点上一抹红的糕点,或者逢年过节和上供时用的红点馒头。这么想着,自己倒先笑了。
“这样正好,白是因为主子本来就白。”宫女一边答话,一边没有停下手里的活,把一根坠有流苏的金钗插在了珍嫔的鬓边。
“嘁,嘴真甜。”
好像生怕发现一丝皱纹似的,她紧盯着镜子里自己那张年轻的、稚气未脱的脸。雪肤乌发,一双波光潋滟、顾盼生辉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和嘴。似乎显得太娇柔了。两道略粗略深的眉毛反而平添了几分飒爽和英气。
养心殿后殿寝宫却空无一人。领路的太监说:“珍主子别急,万岁爷在三希堂看书呢。”
“谁急了?”珍嫔的脸上飞过一道红晕,忙转移话题道:“万岁爷平时都做些什么啊?”
“可忙了。每天天还没亮就起来批摺子,然后召见大臣,再然后给老佛爷请安,还经常陪老佛爷用膳、看戏。闲暇时也不太喜欢玩乐,就看看书、散散步。”
宫中的生活虽然优渥奢华,比自己以前不知好上多少倍,可皇宫里也确实没什么好玩的。这一点还不如广州呢,要是能把那些玩意儿都搬来就好了。想到这里,珍嫔轻轻叹了口气。
床上放着本书,想是他睡前读过的,顺手放在那里。她走近看了看,是《李义山全集》。
听到脚步声,她猛地回头,发现居然是皇帝,吃了一惊。
他好像被自己的突然转身吓了一跳,正同样吃惊地望着她,眼睛睁得大大的。然后他先笑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那笑容里竟然带有一丝羞怯。
“为什么没人通传呢?”正因为没人通传,所以她才以为来人是太监或宫女。想不到是他。
“我让他们都退下了。”皇帝爽快地答道。
珍嫔的目光转向那本诗集,说:“您也喜欢李商隐吗?”
“挺喜欢的。不过我更喜欢王勃和苏轼。”
“你认为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其实这个问题提得很突兀,但他忽然想知道,自己在一个仅见过几面的异性心中是个怎样的形象,自己给对方留下的印象如何。
“一个好人。”
皇帝笑道:“这回答可真够奇怪的,你都还不了解我呢。”
“奴才觉得您很随和,平易近人,虽然是九五至尊,却没有皇上的架子——比如刚才。”
“你觉得我快乐吗?”
“嗯……”
“直言无妨。”
她吐出一口气,很快地说:“那恕奴才斗胆了,我觉得您不快乐。”
“我是堂堂天子,富有四海,还有什么不快乐的?”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奴才……奴才也不知道。但自打见到您的第一眼起,我就觉得您的眉宇之间横亘着惆怅。那不是一个真正快乐的人应该有的神情。”
“看来你真的和她们不太一样。”皇帝若有所思地说。
“奴才的阿玛在我十岁那年过世了,娘把我和姐姐送到伯父家长住。虽然伯父对我们很好,但毕竟是寄人篱下。我还是想念我阿玛,要是他在就好了。”她像是在自言自语,也像是说给他听的。
这几句话正好戳中了皇帝的心事。原来这个女孩竟和他同病相怜,难道她能明白自己的心吗?
到了该就寝的时间,他站起来,展开双臂,盯着她的眼睛说:“你帮我。”其实他并不是非要别人服侍着宽衣不可,只是两个人还不太熟,他想先给她个机会接近一下自己。
简单的三个字把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无比暧昧。珍嫔忽然忸怩起来,手上在动作,但双眼竭力避开面前那道炽热的目光。明明衣服上没几个扣子,于她而言,却有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见她一副如临大敌却又强自镇定的样子,皇帝心中暗暗觉得好笑,想逗她一下。于是走上前一步逼近她,故作轻佻地说:“你怕我?”
“奴才不是怕您。”珍嫔的大眼睛眨巴了两下,“只是……有点紧张而已。”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他摸了摸她的手。
这时珍嫔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拉起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以后,万岁爷就是奴才的……”她本来想说“夫君”的,刚说了半句又咽住了,害羞地低下了头,改口说道,“是奴才的亲人了。奴才会对您好的。”
她的声音很轻,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在粉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此时此刻的她宛如一朵娇嫩的芙蓉花,呼扇呼扇的睫毛是在风中簌簌抖动的花蕊。
他觉得自己简直快爱上这个稚嫩而不乏柔情的小女孩了。她有种让人既怜惜又想征服的气质。一阵短暂的心旌摇荡过后,还是怜惜占了上风。因此,他并不打算难为她,只在她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