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永福殿的方向,许久,东平郡侯才扶着伸过来的手缓缓登车。
直到门帘落下,伪装了许久的面具像是猝然被撕碎了,一张脸瞬时沉下来。
张开手,拇指上的翠玉扳指现出一道纵条裂纹,一点一点裂开,裹着怒意将上好的翡翠丢在地上,无用的东西,再留无益。
都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可有时候便只得为了瓦全而行事,纵使不甘心,又哪有更好的办法?
大势已去,今日若不降,他日下场还不知怎样。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既迈出这一步,渤海王定已经将他列为叛臣贼子,横竖都是错。
南旻又虎视眈眈,觊觎港口久矣,他总想着不如先发制人,可他老谋深算了多年,却还是轻看了这个女娃娃。
驾车的人突然后知后觉道,“侯爷,难道咱们派出去的人也……”
该死的都已经死了,该知道的,她北夷皇帝也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东平郡侯闷声点头,那头哪里是点给外面人看的,是给自己的。
实是心忿难平,一个小丫头居然耍得他团团转,他输了不怕,却不想输的如此这般难堪。
闭目凝神,久久才压制了怒气,淡淡道,“当日本侯便想,鸿胪寺少卿的丫鬟?哪个丫鬟和大人同乘,反是丫鬟先上车的?”
车前的人也道,“那鸿胪寺的柳潮安也恁大胆,竟敢和皇帝同行同住……”
“他一个敢抬着棺椁上殿的,还有什么可怕的!”东平郡侯语带轻蔑,一边说,一边拇指食指来回交错,最后却是用力一碾,恨不得能将人如蚂蚁一般碾个粉碎。
“侯爷,那陈凡怎么办?”
“该带回去就带回去,随便找个人给他看。她演戏,本侯就陪她演完了这一出。”软塌上横着一个精致小匣子,他不看也知道里面盛着什么,并蒂雪莲可起死回生,只可惜这药治病,却改不了命。
半晌,他才又低声自言自语,“蜘蛛布网?她是把本侯当做了鸟兽!”
前面的人听他语气不善,也不敢搭腔,只把马鞭甩得分外响。
一路向西,车外街市渐远,树木愈繁,远边夕阳缓落,坠入天地之间。
夜,总会前来,一切似如此静谧而安宁。
东平郡侯撩起帘子,静静望着天边一线,不远村落里炊烟袅袅,随风而聚,又乘风而散,柴门前犬吠声此起彼伏,灯光和豆,一点一点连成一片,这便是北夷百姓家的寻常生活,平静而安稳。
许久,才心平气和言道,“平心而论,那番捕鸟之论倒是不俗,一个小丫头难得有如此胸怀和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