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贞不在家,井婴也不想回家。
那个家压抑、恐怖,对于井婴来说是永远不能逃脱的密室。
井婴站在公交站旁,踌躇不定,偌大的城市却找不到她的留身之处。
井婴的老年机没有地图功能,搜索不到附近的青旅,她只好大着胆子去问店铺里的老板。
井婴扫过一排店面,选了一个早餐店,女老板看起来比较和蔼可亲。
“姐姐,附近有什么旅馆吗?”井婴攥着自己的校服,有些不好意思。
女人伸长身子,指着对面医院旁边的楼房:“对面旅馆比较多。”
“谢谢姐姐。”
井婴随着女人手指的方向走过去,刚过了斑马线,井婴见着第三医院侧边,一个狭小幽深的转角,停着几辆机车,三五个穿得很潮的男生背对着她,靠着机车,抽着烟。
井婴放缓脚步,她想躲过那群人走过去,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恭喜渡哥,又活一天!”
“渡哥,今晚想去跑哪座山?”
“随便。”
那声音的主人漫不经心,极富少年感的嗓音被他压出了几分深沉。
井婴抬眼看去,穿着宽松白T的黎渡嘴里含着烟,慵懒地靠在一辆黑色的机车旁,手里把玩着一个银色打火机,吐出的烟雾模糊了他的脸。
透过不断上升直至消散的白色烟雾,黎渡的视线与井婴交汇。
黎渡记得她,是自己那个胆小的前桌。
开学那日,他坐在位置上,闲来无事向窗外望去,看见一个弱小的少女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压着裙边走得困难。
她穿的裙子也不算特别短,但她还是十分在意地往下拉着。
她身旁有许多走过的同学和家长,却没有开口向别人求助,即使有人主动上前询问她,她好像也摇头拒绝了,只是自己拖着走。
黎渡在窗边盯着她在转角处偷偷抹泪,黎渡离得远,虽然看不清她的神情,但似乎能感觉到她很悲伤。
她那样子,像极了自己家里养的小奶猫,被人吼了之后,怂怂地窝在角落,不敢出来。
黎渡一直在上方,盯着她艰难地走进宿舍。
没过一会儿,井婴到了教室,黎渡才发现,这个别扭少女是自己的前桌。
嘶,被胆小鬼女同学看见自己抽烟了呢。
井婴进退为难,不知不觉呆在原地,看他抽了好几口烟。
浓浓的白色烟雾从他高挺的鼻尖、薄薄的双唇间吐出,逐渐消散不见。
直到,黎渡掐灭了烟头,将熄灭的烟头摁进烟盒里,走到她面前时,井婴才想起逃离这个地方。
“同学,还记得我?”他的声音有些吊儿郎当,和初见那天的温柔沉稳完全判若两人。
他尾音上挑,有意无意地包含着调笑的意味。
井婴下意识后退,离他远了几寸,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不停地发抖,她在害怕。
井婴不由自主地想起,井达每一次这样走向她,接着而来的就是抬起他的手,狠狠地挥向她,把她像个玩偶一样击倒在地。
脸颊上仿佛有无形的掌印在提醒着她。
井婴害怕这般有压迫感的靠近。
黎渡在离井婴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井婴不敢抬头看他,只低着头,小声地说着:“对不起。”
“什么?”黎渡没听清。
井婴重复地说着“对不起”,声音带着哭腔,眼角被他吓出剔透的泪。
“嘶。”黎渡反而手足无措了起来,他没想过有一天会把自己的同学吓哭。
黎渡转头,向自己的朋友们使了个眼色,蹙着眉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黎渡的朋友,贺西良,纹着花臂的社会哥走上前,手中的烟还没燃尽。
黎渡夺过贺西良手指间夹着的烟,掐灭烟头,摁进烟盒里。
贺西良这才笑眯眯地弯着腰,与井婴的视线平行,但井婴微微瞥他一眼,又像见鬼一眼躲开。
贺西良嗓音很厚重,像是电视剧里经常训人的老大,说出口的话也是轻浮,他叫井婴,“小妹妹”。
井婴不敢回应他。
从来没有人用这种称呼、这样轻浮的语气叫她。
“别哭啊,我们又不会打你是不是?”贺西良一开口,黎渡身后的三四个社会哥一齐起哄。
井婴双手紧捏着书包的肩带,又被吓得后退一步。
“滚一边儿去,别来吓人。”黎渡踹了贺西良一脚,贺西良一个踉跄,偏向另一侧。
一张印着粉色草莓的纸巾递到井婴眼下,井婴隐约能看见他手背上那颗刺眼的黑痣。
他这只手刚才还夹着烟,井婴不敢接,摇了摇头,自己抬手,用手背胡乱抹开了眼角的泪。
动作熟练地让黎渡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