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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昭惜与蓝曦臣再会面,是在云梦。
她从越州北上,途径云梦,在茶馆里暂作歇息,百无聊赖地听着说书人慷慨陈词,抬眸便见门外街上,蓝曦臣冲他煦然浅笑。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敲了敲茶杯边沿。蓝曦臣走了进来,道:“不知谢姑娘是否方便同桌?”
谢昭惜沉默着轻微颔首。
蓝曦臣便笑着让小二另上了一壶茶。谢昭惜神色倦怠地看着,道:“你来的不巧。方才说完世家公子榜前五。”
蓝曦臣自己斟了杯茶,笑道:“接下来莫不是要讲讲仙子榜了?这般看来,来得正是时候。”
谢昭惜不语,蓝曦臣瞧得出她今日心情不错,便多问了两句:“谢姑娘来云梦办事?”
“去汝南。”谢昭惜道,“只是路过云梦。”
蓝曦臣眼神动了动,刹那间似乎思绪百转千回,语气却没有变化:“近来入夏,汝南天干物燥,谢姑娘要当心火气。”
谢昭惜应了,那方拍案木又作响,说书人道:“讲完了世家公子榜,便再看世家仙子榜。”
谢昭惜默不作声地喝了口茶水,入眼是蓝曦臣满是促狭笑意的眸子,而耳边,那悠扬的声音娓娓道来:“先来看第一,岐山温氏温郁,正是二八年华。这一位可不得了,论出身,是温家家主的表侄女,温宗主膝下无女,那这位可不就是血脉最近、正儿八经的温家小姐?论相貌,也是长得相当惊艳,不笑似那高崖雪莲,神圣不容侵犯,笑时又如洛城牡丹,明媚不可方物,与越州谢家的四姑娘可是难分伯仲、不相上下。”
世家仙子榜较公子榜是远远不及后者有名的。一来玄门内名士大多是各家的公子,仙子们被关注的往往不在修为品性,而在容貌,否则无法解释谢昭惜这种风评差得出类拔萃的花瓶能榜上有名的事实。
二来,这种无关内在而只浮于表面的事情和风月事必然扯不开干系,而一提风月事也显得不那么正经了,是以私下不知多少人暗暗称仙子榜为野榜,这实在不冤。有头有脸的世家都把这当闲谈来听,能拿上台面来说的也就只有坊间了。
榜首温郁的大名谢昭惜倒是听过不少,可称其仙子中的泽芜君,据说待人接物极其温和有礼,是不是真的她没有见识过,也不希望日后有什么机会见识。
她二人没碰过面,所幸没有碰过面,否则谢昭惜会被拿来比对嘲讽得多惨烈都可想而知。榜一榜二么,容貌一般姝丽,那总要有些方面要分个高下才清楚谁胜谁败的。
果不其然,有人道:“既然难分上下,那为什么不是谢四姑娘名列第一?”
谢昭惜叹了口气。
另一人立即接上道:“此言差矣。温小姐何许人物?挑都挑不出毛病来。谢昭惜可不一样,要论修为,简直是难以启齿的程度啊!再论性情,也远不如前者,空有美貌和出身,何以夺得魁首?”
“诸位听客稍安勿躁,”拍案木再次作响,“诸多疑惑稍后便能解开。要说这位温郁姑娘啊,性情也是一等一的好,从不仗势欺人,为人光明磊落,平和得不似世家小姐,素来与人为善,是以玄门上下几乎无人不称赞哪。至于修为实力,这个年纪能够成为温宗主的心腹下属的,自然不必多言,当然是极高了。”
他接着从温郁幼时事迹说起,细细数来,谢昭惜失了兴趣,转回头,恰好对上蓝曦臣的目光。
云梦暑气重,天气炎热,这一路来风吹雨淋几乎没有,日晒却躲不过。她把长发绾了起来,端端正正地用簪子束着,衣领也低了些,顺着半截莹白的脖颈能看见两段黑色的细绳,连接着衣襟交错处的一抹玉色。
蓝曦臣收回目光,道:“看来谢公子此礼送得极对。”
谢昭惜顺着他方才的目光垂眸,随手将那条细绳拽了出来,一块玉牌压在了衣襟处,澄澈清透,成色极好,是谢临钰从姑苏给她带回来的生辰贺礼。她道:“是比先前几次好些。想来泽芜君功不可没。”
这是谢临钰到姑苏城外寒山寺里求的,此物珍重,若非蓝曦臣帮了忙,也不能这么容易拿到。
蓝曦臣不置可否,笑道:“这么说,魏公子的功劳当是最大。”
左右是魏无羡为谢临钰出的主意,他不过是帮了点忙罢了。他不提自己这忙帮的有多大,谢昭惜也不会去提,只是暗自思忖着日后要如何还上这人情。二人对坐着陷入沉默,半晌过去,茶水渐凉。
蓝曦臣瞧谢昭惜神色没几分专注地听着书,似乎全是为了打发时间,便问道:“谢姑娘要何时离开云梦?”
谢昭惜偏过头,指了指窗外渐暗的天色,道:“此刻离开,天黑之前到不了汝南。我不赶夜路。”
“那么,谢姑娘今夜是留宿云梦?”蓝曦臣道,“方才我遇见了魏公子,他与我说云梦的夜市十分热闹,不知谢姑娘感不感兴趣?”
这话中的邀请意味不浅,谢昭惜有些诧异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顿了顿,她拒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