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哥儿的气派,见人带上三分笑,倒不是那般盛气凌人不可接近。跟在他身后的是两个年纪略小几岁的少年人,衣着相近,咋一看倒像一对孪生兄弟。
但也不难看出差别,走在最后的那个形容懒散,漫不经心的样子不比另一个来得稳重。
他们一行人下了船,符家管事的上前好一顿问候,正要请他们上马车,后头那少年突然说:“我就不跟你们一道了。”朝岸边的马贩子抛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随意挑了匹黑马翻身上去,“等你们办完事,走时我自会来寻你们。”
不用吩咐,随从立刻围上前拦住马,姜衡骂道:“你又犯什么浑?病没好全,跟着折腾了一路,仔细你的小命!赶紧滚下来,信不信回了京城我立刻叫晏老爷子再狠狠关你个三年五载?”
少年不以为然:“放心,我就是闷久了,想出去转转,走不远的。”
姜衡道:“跟着我们就憋死你了?谁又拦住你出去逗猫惹狗了?”
少年懒懒道:“你们一个接外甥女,一个接小媳妇儿,我跟着凑什么热闹?”说罢挥了挥手,策马一跃,从人群里闯了出去,不会儿便不见了人影。
姜衡直摇头,“这浑小子,片刻不得安生!”吩咐随从,“暗中跟着,别出什么岔子。”
符家仆人一时看愣了,“姜小十爷,那位爷是……”
姜衡随口道:“我家的一个亲戚,不必理会他。”随招呼身边的少年上了马车。
姜衡掀起车帘子赏了会儿江南风光,见旁边的少年一直闭目养神兴致不高的样子,笑道:“予珹,我倒是没想到你也会来。”
梁琮缓缓睁开眼,淡声道:“父亲身负皇命脱不开身,特命我前来祭拜符伯父。”
姜衡点头,“是该来拜拜,日后回来一趟也难,毕竟……”他没继续往下说,转而道:“自从四姐夫被贬回苏州后便不肯再出来经营,如今人走了,昔日官场上那些夤缘攀附之辈不见踪影,也就你父亲,还有这份心。”
梁琮道:“父亲常说自己资质愚笨,当年与符伯父同窗为友,多受其指点,两人亦师亦友,相互扶持的恩情,父亲不曾忘却。”
姜衡一时感慨,“那时你父亲和我四姐夫该是何等意气,可惜,我四姐薄命,四姐夫竟也……如今符家算是败落了,就剩下个孤苦伶仃的小姑娘。”
“我看符家在当地还是颇有威望。”梁琮随口应了句。
外头马车轮子咯吱响,倒不怕人听见,姜衡直言道:“符家老祖宗几辈子积下的功德罢了,没剩多少了。原先还有四姐夫撑着,现在,呵呵。就我四姐夫那两个兄弟,本事不高却心比天高,能指望个什么?讣告传信的时候还不忘为自个儿的前程谋算呢,话里话外无非是想托我三哥在京城寻个一官半职,一把年纪了,还舔着脸要别人为他们筹谋打算。”
“姜伯父答应了?”
姜衡说:“自然不会轻易答应,他们胃口还不小。不过为着我那外甥女,总不能太不讲情面,先晾一阵儿再说吧。”
这样的人家……梁琮转头看向窗外,眼里不觉露出几分厌烦。
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往符府。
而这边的符家六姑娘符婉儿,则刚从睡梦中醒来,一身冷汗地下了床,走到桌边垫脚倒了杯茶,喝完后抱着茶盅发了好一会儿呆,才觉天色已暗。正想唤春燕,就听外头有脚步声靠近。
紧接着春燕推门进来,“正巧,姑娘也醒了。”
符婉儿看过去,见春燕身后走出一细长眉银盘脸的女子,眼眸静而亮,说不上多美,举手投足间却自有一番气度。记得她这时应当有三十来岁,却未梳妇人发髻,里穿云白色长衫,外罩回纹烟蓝色比甲,身量纤细高挑,晃眼间仍似双十年华。
李姑姑朝她颔了颔首。
符婉儿起身行礼,吩咐春燕,“去给姑姑烧壶新茶来,我刚喝桌上那茶,都泡没味儿了。”她向来给什么吃什么,从没有这样讲究,春燕不免嘟囔几句,碍于李姑姑的面子,只得领命去了。
符婉儿指着旁边的椅子,“姑姑请坐。”李姑姑依言坐下,看着符婉儿微微一笑:“听说姑娘也想见我?”
符婉儿点头,心中斟酌了一番,“我想同姑姑商量去京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