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京师,处处泛着丝丝凉意。汐嫣将脑袋探出窗子,在确认公孙策已去了府衙、飞燕已与烛儿出门后,蹑手蹑脚地踱至院中。她摸摸逐日干净顺滑的长鬃,又凑至马儿耳边:“好逐日,今日,就随我走一趟吧。”说着,轻拉缰绳,牵着逐日出了府宅。
今日,正是十五。
待柳儿端着一盘点心走进汐嫣卧房,房里早已空空如也,一张醒目的字条躺于案几:“外出办事,约酉时归---汐嫣留。”
“糟了,小姐这是又跑到哪儿去了呀。”柳儿急的跺了跺脚。
约摸行了两个时辰,汐嫣听到,远处似有筝声传来,逐渐清晰,那筝声宛转悠扬,如春风沐雨,让人听着便自觉深沉而飘然出世。汐嫣下了马,牵着逐日朝着筝声的方向慢慢走去。
从一小径而入,便看到了一处江南小院。四方院虽不大,却布置的及其精致。灰瓦碧廊上挂几只金黄色灯笼,斜角处有一凉亭,凉亭旁大槐树上开出的白色花朵随着秋风飘飘洒洒,如振翅的蝶儿一般在院中飞舞。而凉亭下,那个惯爱穿白衣的男子,今日换上了一身灰黑色长衫,只见他头颅微低,神色安逸,手下筝音如潺潺流水般音泄不绝,配上飞舞的白花,那画面竟是美的不可方物。
汐嫣停在了小院入口,微怔。
忽而,琴音骤歇,筝声戛然而止。
“来啦。”杨子遥抬眸起身。
“我并不是骑着逐日过来的,未有马蹄声,你居然知道我来了?”汐嫣牵着逐日走进了院内。
杨子遥勾唇一笑:“认你,我从来不是靠听的。”
“那靠什么?”汐嫣挑眉。
“嗯……靠这儿。”杨子遥点点自己高挺的鼻梁。
正拴马绳的汐嫣一滞,讶异的回头看着眼前之人:“你嗅的出?”
杨子遥忍不住撇撇嘴:“算是吧。”
“真想不到,你还会弹筝。”汐嫣温声。
“哼,”杨子遥冷哼:“你想不到的事情,还多的很。既是练剑,接招吧。”说着,隔空将就一把剑扔向汐嫣。
“这就开始了?”
“要不然呢?”
只见杨子遥轻踏凌空,折下一略粗花枝,抖出一“剑”花,纵身向汐嫣面门而来。汐嫣定睛望向杨子遥所出剑招,忽而手腕轻送,抵向花枝的瞬间,仰面在花枝下方躲过。杨子遥回身,继而将花枝举于头顶,汐嫣亦回身落腕,变被动为主动,随着风向杨子遥手中花枝刺去。
“不错,还知道声东击西。”杨子遥身体微侧,顺势接招。
汐嫣轻笑:“只是现学现用而已。”
花瓣簇簇的江南小院中,两个身影英气逼人,忽进忽退,忽急忽缓,身与剑合,宛若行云流水。
待长剑再次袭来时,杨子遥忽而扔掉了手中花枝,将手顺势握上了汐嫣的手,覆住剑柄,胸膛紧贴汐嫣后背。
“你这是……?”汐嫣瞬间脸颊微红。
“别分神。”杨子遥低声提醒,继而顺着汐嫣的手直攻向前,剑法之快,如纵横的流星,如流泻的瀑布,剑花落错,剑气纵横。
几个招式下来,二人已是大汗淋漓。
“你这人,还真是霸道。”汐嫣胸中如捣雷般鼓动不停。
杨子遥面色微黯:“让别人教你剑法,还嫌这嫌那。”说着,转身走向凉亭。
看着杨子遥挺拔的背影,汐嫣反而捂嘴一笑,小碎步跟了上去:“喂,你这小院儿到挺别致,是你的私宅吗?”
杨子遥掀袍坐下,轻抚琴身:“是。”
汐嫣上前,试着拨了拨一根琴弦,清脆的声响响起:“为何会置办这样一处清幽的小院儿?因为平日里公务缠身,为寻得一丝宁静吗?”
杨子遥抬眸,眉目间已浮上柔和:“看来,公孙大人已告知你我的身份了。”
汐嫣噘嘴笑笑:“知与不知又有什么关系呢,你永远是你,你是杨子遥。”
杨子遥垂下视线,忽而一瞬心悸:“我在你这个年纪,早已随我父兄去战场上拼杀了。这些年,战事趋于平稳,百姓得以安居乐业,才闲了些。见多了世间的浮浮沉沉,难免内心浮躁,能得一清静之处,实为万幸。”
说来,杨子遥也算是少年得志。作为杨文广的次子,父亲及其爱重他,自幼便深得杨家武义精髓,骨子里亦是满腔不卑不亢的爱国精神。十五岁时的杨子遥虽然孤傲不可一世,杨文广还是事事都将他带在了身边,一来历练他的战事经验,二来磨砺他的心智。直至三年前同父亲在三川口战役中击退西夏骑兵,皇帝看到了这个少年身上英姿勃发、可揽日月星河之气魄,便任命到了京师做上军头领。
汐嫣少有的出神。不得不承认,眼前人眼前景,无一不让她动容。
“想什么呢?大小姐。”一只大手在汐嫣眼前晃了晃:“练了这么大半天,肚子饿了吧?要不要去吃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