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持声道:“亲叔叔谋逆,罪不容诛,侥幸逃过一死,实属万幸。寻国容不下我,只得另寻出路,不过好在又再度遇到了你,可以说是三生有幸了。”
“轻喻……”陈晗携有无限叹惋,娄持声也不再更正他,两个人就如此静默对视着,在如此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娄持声有意无视他眼中的恨铁不成钢和无止境的惋惜,佯作什么都不知情。
有些情分不便明说,就已经流淌在了两个人之间,两人虽惺惺相惜,但今时不同彼日,终究只得化作无声涓流。
娄持声与陈晗挥别离开的路上,看见了探头探脑的杨理。
“你和老师聊了好久,怕打扰你们,我就在这等你。”
娄持声看着扬起的笑脸,难得也发自内心笑了出来。
自那日变故,纵然他状元及第也难逃寻王的诛杀,幸得一命,其中辛酸不便为外人道,就算是与陈晗,他也并没有细说。
昔日他荣归乡里,于祖宅小住半月有余,待回来后便风云变幻,一切不受他的控制,若不是他提前返还赶路从简,怕不是已经成了尸骨。城门外悬挂着赫然是他的族人尸首,尚未出襁褓的幼妹也在其中,一颗小小的头颅,紧闭着双目,被鲜血侵染,被风吹日曝。
弟弟的尸体在菜市无人敢为其收尸,就算看见弟弟的惨状,娄持声除了目眦欲裂也难以做些什么,他知道这都是寻王为了诱他出面的阴损招数。
他从记事那天起便眼看仁义道德,耳听精忠报国,而家人尽皆被钟爱的祖国所抛弃,让他不受控制地干呕和头痛。
这些年所学所想,不许他背叛君王,但眼前的夹肌沦髓之痛,又让他难以控制的憎恶起脚下的土地。
他连夜奔逃,受尽辛酸与苦楚。
凭什么。
究竟是凭什么……
娄持声牵着杨理的手,对着他的粲然笑脸,娄持声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不再细思。却不可控制地想,若是他弟弟还活着,此时此刻怕也是如这般牵着他的手。
到底也是他害了阿正,若不是他替阿正寻了个算科老师,凭他的聪明机警说不定就能在祖宅逃过一劫。
如同父亲教他练字,母亲为他添衣一样,他的弟弟也应该依偎在家人膝下,而不是在泥泞的路面,受人作践,不得安眠。
娄持声见杨理撒开他的手,跑到了角落里捡起了什么,他走到旁边细看。
是一颗生得圆润的石子。
“好看呢。”杨理朝他笑着,娄持声也被感染的露出了微笑。
来到异国他乡,虽不能和过去彻底决裂,但也算是体验了不同的人生和事物,总比在寻国做阶下囚来的自由,娄持声想着,用轻轻浅浅的话语安慰着自己。
他本无意争抢些什么,却最终因为那场变故,毁了他原本的道路,终是成为了寻国政治斗争下的一颗棋子。
他看着画阑处些许栀子花已经崭露头角,颤颤巍巍打开了花苞。再过些时日,红花绿柳一并垂檐,定然好不热闹。
娄持声脑中闪过了陈晗的惋惜之色,抿了抿唇,希望他可以当以前的娄持声死了吧。
“干爹夸我聪明呢,说要我一直跟在他身边。”杨理嬉笑在娄持声的耳边,“原本我姓罗,公公说我跟他有缘,让我做他的儿子,就跟着他姓杨了。”
杨理眼睛亮亮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娄持声不多言语,揽过了他的肩膀。天上还有着太阳,却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与宫墙内侧,二人顶着太阳雨结伴而行。杨理伸手接着小雨,雨滴进了他的眼里,他条件反射地揉了揉眼睛。
“走快些,不然等会要挨浇了。”娄持声将手放在杨理的头顶,杨理急哄哄跑了起来。
娄持声放慢了步子,确保杨理能够跟上他。虽然已经失去了在官场上角逐的机会,但他这不是还有为杨理挡雨的机会吗。
伴着小雨,微凉的风,两人仍跑出了一身热汗。待跑到一处廊庑下,杨理撅起嘴,带着委屈的腔调:“我刚捡的石子跑丢了。”
“呵,你平日又没少捡,左右一个石子的事。”
“才不一样呢。”杨理叉起腰。
“好好好。”娄持声无奈,小时对弟弟妹妹没办法,如今对杨理也没办法,可能他就是不擅长跟小孩子打交道,“先前你在我房中还落下了石子,把那些拿去玩怎么样?”
“才不是拿去玩,那是我的朋友。”
娄持声看着杨理努力维持少年老成的模样,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是好,只得顺应着他说:“好,那是你的朋友。”
“谁的朋友?”清丽的女音传来,长风抚云,使得白云移位,雨滴更稀疏了些,连着话音也被吹得细不可闻。
娄持声回首,只见一人撑着油纸伞,眉目如画,着浅绿色的褙子与淡杏色的长裙,像从天外天而来。
“奴才见过公主殿下。”娄持声回过神来,压着杨理的背,朝姜依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