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姨太被人拖下去的时候,仍旧睁着双眼,死不瞑目。
警卫员打来了几桶水,一一泼洒下去,妄图将沾了血的青石板,洗涤干净,也冲刷掉三姨太存在过的痕迹。
“不敢。段司令太客气了,感谢老夫人招待。如若恩准,可否允我今夜离去?离家许久,对家中妻儿实在思念得紧。”沈林轩行了老北京城的礼数,同老夫人拱了拱手。
段司令知晓母亲爱听他唱戏,自己对他则是不喜欢也不讨厌,便帮着母亲挽留:
“急啥呢?一个大老爷们,才出来几天,就想媳妇儿,说出去也不嫌丢人。依我看,你要么别走了,干脆留这得了。回头我再给你娶两个媳妇儿,干脆搁这安家,在哪待不是待着?”
“爱妻都不嫌我的行当丢人,我怎会因想她而羞于启齿。”沈林轩说罢,惆怅地叹了口气。
若是一直以来的周旋,皆是真假参半,这次的低落,倒完完全全是真的了。
“尊重老婆,疼老婆,是优点。你以为谁都像你,把女人当块破抹布,用完就扔。”老太太叹了口气,即便爱吃点心,到底没将厨子绑了,不似她儿子那般无理。
只是有些不舍,迟迟没开口放人。
沈林轩真怕她老糊涂了,脑筋搭错,不放自己走,那样,他又得大费周章。
忙像哄小孩似的,给她画大饼:“老祖宗,您放心,往后只要是您寿辰,我保管还来,每年都来,只要我还能走路。”
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孝顺儿子也趁机补充道:
“是啊娘,您可得长命百岁,就算为着沈家班的戏,每年都听见,也得千岁万岁。”
“那我还不成老妖怪了?”老太太笑呵呵的,心情不错,才终于松了口:
“行,那你们就走吧。”
“是。老祖宗,我们今夜就走了,正好,有去往北平的火车。”沈林轩恭敬道。
老太太没想到他跑得这么快,一瞬间,又有点不高兴了,强留一晚:
“不行,明天吃了饭再走。到时候坐专列。”
“对,我那辆出行乘的军用火车给你坐。”段司令也补了一句。
沈林轩恐夜长梦多,去意已决,不得不又放了点血:
“老祖宗,我来了这许多日,还未送贺礼给你。我知您在奉天,什么都不缺。但我也得表表心意,感激您这连续几日的照佛之意。”
沈林轩说话间,朝跟包伸出了手,跟包很快将他的唱片递了过去。
“这些都是我昔日灌的唱片,等我回了北平,往后灌了新的唱片,就多刻一份,给您寄过来。”
老太太宛若得了稀世珍宝,被哄得很高兴。
也听出了沈林轩的弦外之音,若不即刻放他走,真玉碎瓦全,她以后便是想听,也没。
她在奉天什么都不缺,洋人的物件,也能弄回来不少。可这世间不会有第二个沈老板,她就图这个新鲜。
到底点了头:“好罢,叫警卫员开车送过去。”
老太太说完,看向儿子,仿佛怕儿子今夜蒙羞、半路公报私仇,将人杀了一样。
段司令知道老母亲的授意,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娘你放心吧。你儿心胸装山河,不会为内宅这点芝麻绿豆大的事闹心。再者说,他要是没了,我上哪给你伪造去。”
尤其对于老娘这种资深戏迷来说,漫说能分得清哪个角儿唱的,连这个角儿灌唱片时,是神情愉悦、还是沮丧失意,都能听得出来。
不像他这个门外汉,听谁唱都一个调儿,一个味儿。
沈林轩连夜坐上了火车,舍弃了专列,不想节外生枝。
跟戏班子一众人等到了包厢,等着火车启动的时候,仍旧难掩兴奋之情。
拿出信纸,铺开,想提前将归家的好消息,跟老婆分享。
只在信纸上才落下两个字【吾妻】,就被人拍了一下肩膀,下一刻,抬头,就听人喊自己的名字:“沈兄。”
沈林轩回头,正见一熟悉面孔,是他多年前的戏曲编剧——宋亦慎,两人虽不常见面,但始终保持书信往来。宋先生笔杆子了得,灵感爆发时,还会写两出新戏,无偿赠送给沈林轩唱。
看见他时,彼此皆是十分惊喜。
“早听说你来了奉天,给段司令唱戏,我还想着有机会见上一面,想不到这么巧。”
宋亦慎说完,沈林轩已故作冷脸,埋怨起他来:
“宋兄是不是有点不地道,我成亲这么大的事,给你发了请帖,你都不来。”
“这……”宋亦慎几番欲言又止,低头瞥了一眼——他还未收起的信,方终于下定决心的样子。
“宋兄近来可是在四海云游?比从前的我还居无定所,要找你是真难呵。”沈林轩想着,若是有更快捷的通讯方式,能每天联络就好了。
可惜书信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