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低在水里,最后都因受不了那份冷,而重新浮了起来。
宋亦慎准备晚膳的时候,他在洗;晚膳做好了,还在洗。但听浴室半天没动静,实在担心得紧,方跑过去前门。
“林轩,咱们现在要吃东西了。你尝尝我珍藏多年的女儿红。”
沈林轩方才阖了阖眼,任由身体向下沉,冥冥之中,有个声音一直在耳边叨叨,将他顺着头皮、提了起来。
“林轩,你不要太难过了。这世上三条腿的蛤莫不好找,两条腿的女人到处都是。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在她一个人身上吊死。回头哥哥给你找更好的,你听话啊。”宋亦慎还在敲着门,克制住想要推门而入的冲动。
知晓林轩好面子,得给他留着体面。
他不是那等任君采撷、唱粉戏的小戏子,骨子里传统又封建,不能把胴体给除了他老婆的人看。
“嗯嗯,宋君,晚饭我不吃了,谢谢你。”沈林轩将自己从水里捞出来,湿漉漉地裹了浴袍,使劲搓了两下脸。
强撑起力气道:“我在驴车上吃了许多他们摘的野桃、野果,胃胀,一点不饿。”
说完,最后一点力气踉跄到床上,摔倒在那儿,昏睡了过去。
“发什么神经,咱俩什么关系,你要谢我。”宋亦慎听见里面没声音了,还在开口骂:
“我看你是不想好了,野果也吃,不要毒死你啊。回头吃垮了嗓子,你就得劲了。”
宋亦慎关心则乱,骂归骂,却也知道。逃难的路上,没缺胳膊儿断腿儿就不易,吃食上,就算想讲究,不饿肚子就是运气爆棚了。
沈林轩昏睡了一天一夜,宋亦慎时不时过来瞅上两眼,给他掖了掖被子,不知道这么大的人了,咋还像小孩一样踢被子。
正纠结着,是将他喊醒,免得他这样睡昏过去,自己不知晓,错过了最佳救治时机。
可不喊他,还能让他多睡一会儿,一天一夜也不算久,两天一夜不吃饭也饿不死,尤其他身体被透支空了,需得歇歇。
又一个午后,宋亦慎终于忍不住,决定他再不醒,就要去叫了,并且请郎中过来,就听见阁楼上有淋水洒下声音。
沈林轩洗了澡,已换上了宋亦慎的西装,二人身形相差无几,基本还算合身。
拿了只毛巾,边下楼边擦。
坐在楼下吃晚饭的时候,宋亦慎见他面色无异,只当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真将此事放下了。
恐他这几日颠簸劳累,胃需得养一养,便叫小厨房做了软糯好消化的南瓜小米粥,又配了些清淡可口小菜。
沈林轩倒是温吞木讷地嚼着饭菜,可兴许是他太过于木讷,机械般地用着餐,让宋亦慎一度怀疑,他是否还没醒。
面前无论满汉全席,还是江河泥沙,在他眼中,都味同嚼蜡。
勉强将面前的食物吃完了,宋亦慎还想再添,被他揉着胃拒绝了,他确有几分肠胃不舒服。
“戏班回了沈宅,我睡时,可有人过来交代什么事?”
沈林轩明明还没提——那个要自己命的名字,稍微想一想,心脏便一阵猛跳,状似擂鼓,仿若下一刻,便要跳出胸腔。
齿间溢出:“冉冉在家,瞧见戏班回去,该知晓我到了北平,应该过问的吧。”
宋亦慎实在没忍住,恨铁不成钢地白了他一眼,一五一十地说:
“没有!除了你那跟包来过一回,说戏班都安顿好了,大家有条不紊地练功、结交,没见其他人来过,尤其你那小妻子。”
“不,你在骗我。”沈林轩藏在餐桌底下的手,想要按一按胸口,阻挡这没来由的莫名心悸。
恐来来往往的佣人瞧见,背地里嗤笑,终是作罢,干挺着了。
“是不是你怕人打搅我,所以不叫跟包回去声张?”
“我没说过。就算我说过,她是你妻子,难不成还听一跟包的?月余不见,丝毫不想你,也惦念你。只要没刀子挡着,她都该跑过来看看。”宋亦慎没好气道。
他能骗他什么?骗他又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要不是不能对朋友妻不客气,他都想拿根绳儿,把那姓蒲的绑过来,免了看他这副如丧考妣的神色。
“嗯。她不来寻我,也是应当。原该我回家,我不回去,她不怪我,我又怎么反倒来怪她。”沈林轩不知是不是在撑着自己那薄如蝉翼的自尊心,说着连自己都不信的话。
也许在她眼里,她既不在乎他回家,也无所谓他不回家,完完全全对他没有丝毫在意。
“嘿!”宋亦慎咬着后槽牙,真想他锥醒。
这没人给他洗脑,怎能自己替对方找理由、打压自己呢。
那妖精若是稍加口舌,他还不得愿者上钩,再度重蹈覆辙。
“走,我带你去千乐门听歌女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