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医馆里,瓷音取了药退了出去,室内只剩下他们三人。
虞若初坐在桌前准备记录,医馆用药用于何处,用量多少,皆要一一记录在册,方便日后查验以及后续补货。
宫远徵琢磨不透宫尚角二人打的什么哑谜,只是转念想到方才上官浅的话,便看向虞若初,忍不住好奇心:“姐姐,上官浅说哥哥更有资格做执刃,你觉得呢?”
若初刚展开宣纸,听言动作顿住,又自然的用镇尺压住宣纸一角,抬手磨墨:“不知道...我只知道,如今的执刃是宫子羽。”
宫远徵撇了撇嘴:“你就偏着他,就他?拿什么和我哥哥比?”
宫尚角倒是沉稳如初,并未对此予以反应,像是早已猜到她的回答,若初却是笑了,那日宫子羽也曾说他偏着宫远徵,这两兄弟平日里剑拔弩张,却又意外的默契。
“你忘了,他也是你哥哥。”如此说着,虞若初已然提前预知一般的抬手拦住宫远徵欲开口的下文:“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事实便是如此。”
宫远徵有些不忿,但也还是不再反驳,只是追问:“第二呢?”
“这第二...”虞若初勾唇浅笑,声音平淡:“我从不偏私,我非宫家人,何人做执刃与我无关,我也没资格对此妄加议论,至于谁更该做执刃,论资格、自有宫门家规评判,论能力,也有长老们予以定夺。”
“谁说没关系。”宫远徵条件反射般的反驳,却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只能又不甘的问:“那就除开这些,说私心呢?”
宫远徵知道这问题毫无意义,但是他其实就是希望姐姐能够和他一起支持哥哥,这么多年他一直都知道哥哥有多么的不易,当年明明也更应该是哥哥当少主,但往事不提也罢。
可如今就因为哥哥当时不在宫门,就让那一事无成的宫子羽坐上了执刃之位,他要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宫子羽会什么?
哥哥这么多年在外面浴血奋战的时候,那宫子羽只会日日安睡在那烟花柳巷之地,听曲看戏。
“那也不知道。”若初放下磨条,淡然的执笔书写记录:“论私心,在我眼里没有宫门,也没有执刃,只有认识的几个朋友罢了。”
若初说着,执笔的手顿住,墨迹在宣纸上渲染出一个墨团,秀美的字迹被污染,好好的文字变得一团糟。
就像她的人生,在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我其实曾经...恨过你。”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看着纸上的墨迹,似是在自言自语。
但茶桌边原本正要喝茶的宫尚角却停下了动作,良久,他沉声道:“我知道。”
医馆一时间陷入了更深的寂静,就连宫远徵心里的不忿都悄然而散,只是静默在一旁,满室的药香似乎将几人的思绪都拉远了。
那是八年前一个浓雾弥漫的清晨,太阳还未升起,空气里都是潮气,就是这样的一个早上,侍卫们带着一身是血的宫尚角和几乎成为了血人的虞若初回到了宫门,打破了宫门难得的平静。
十年前,宫门为了收留被无锋追杀的苍东霹雳堂,因此中了无锋的奸计,从而引发了宫门浩劫,死伤无数,从那以后宫门紧闭,休养生息。
而虞若初来到宫门的那一次,是宫门这十年间唯一一次为外人打开那沉重的大门,而她一住便住了两年。
“那个时候...我每天、每天都在想,如果...如果那天晚上我们没有遇到你就好了。”若初眼睛一阵酸涩,眼眶湿润:“我甚至恨我自己,我们原本不会在那间客栈留宿,是我白日里贪了嘴,吃多了凉糕,实在不舒服,父亲担忧我受不住,才放慢了速度...”
宫远徵张了张嘴,想要安慰,却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看了眼宫尚角,最终攥紧手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你既恨我,最后..…又为什么为我挡刀?”宫尚角想起了意识朦胧之际,扑在他身前的那个身影。
“因为...”若初沉默了一会,才说道:“如果你死了,一切都将毫无意义。”
她父亲母亲所做的一切,都成了笑话,所以宫尚角不能死!
“但我也因此更恨你,也迁怒远徵弟弟,我一眼都不想看到他。”
宫远徵抬起头看她,神情有些委屈,却并无太多意外,因为他早就知道。
“可偏偏...远徵弟弟又因为你的原因,日日都来医馆。”
那个时候,宫远徵带了一朵白色的杜鹃来送给她,说是很感谢她救了他的哥哥,那朵白色杜鹃,就在这个医馆里,被她当着宫远徵的面丢在了地上,她不想搭理他,更不想听到他满嘴的宫尚角。
后来宫远徵似乎也生了气,也就没再来了。
于是,满是药香的医馆里,只有来来往往的大夫们和整个屋子的药材,没有人与她说话,在这个陌生的宫门,心怀怨恨的她只能靠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一小方天地,数着时间等待日升又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