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层薄汗。外凉内热,她感觉身子有些不适,但也知晓今日是何等重要的大日子,不敢说半句,任由灵儿一众人服侍着。
早膳很简单,是桂圆、莲子、红枣熬成的粥,她慢吞吞吃完,空空的胃终于有了一丝暖意。很快,妆娘进屋,为她绞面、上妆。付绮月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心底忽然涌出一丝不真实感,仿佛镜中这个的女孩不是她。
按习俗,新嫁娘须在房中静坐一日,等待黄昏时分新郎接出,到正厅行拜礼。这一日是不能吃东西的,有些心疼女儿的父母则会命人偷偷送些吃食,但付绮月知道自己是万万不能这般没规矩的。且不说她端的是“公主”这个名头,即便她只是付家七小姐,也是要事事讲规矩,大夫人的眼线耳目是不会容许她这般放肆的。
付绮月静坐在房中,看着窗外的日头升起又落下。外头宾客如云、热闹非凡,鞭炮声伴着嘈杂的人声,一齐涌进她的耳朵。
端坐了半日,其实她有些腰酸背痛,但是灵儿在一侧看着她,她硬是坚持着不敢乱动。终于,她听见喜娘在外间笑道:“新郎官来了!”
灵儿立刻露出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又惶惶然替她理了理衣袖和裙摆,确认她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妥之后,悄声吩咐:“公主,一会儿侯爷就来了,规矩您都记着些。”
付绮月淡淡地应了一声。
早上的粥已经消耗殆尽,她感觉身子有些没力气。贴身的里衣半湿半干,衣衫下的双手是冰凉的。付绮月深吸一口气,等待着自己的郎君。
屋子外头传来一群年轻男子的哄笑声,原是谢麟在喜娘和执事们(伴娘)的为难下,作了一首半成不成的催妆诗,被人笑话了好半晌,又被闹着灌了一大碗雕花烈酒。闹了好一会儿,众人才放行,一阵坚定的脚步声传了进来。
谢麟换上了软底的新马靴,靴面上绣着云纹和蝠纹,象征着“青云直上”和“福寿绵长”。他一步一步地踏进这座屋子,由远至近,站在了她的面前。
大红色的盖头掩盖住了她的视线,她低下头,透过盖头底下的缝隙,瞧见了他的鞋面,和一只伸出的手。
这只手的手心处,横卧着一道疤痕,像是握住某种利器被割伤后留下的。看疤痕的形状就知道当初这道伤应是十分严重……
她的神思正飘忽着,那只手掌的主人开口了:“走吧。”
付绮月应了一声,将左手放入他的掌心。
谢麟愣了愣。
那是一种前二十年不曾有过的感觉。掌心的这只手,柔弱无骨,因为太过纤细,手背上还隐隐透出几道青色的血管,好似上好的白玉上交织着青绿的纹路。他诧异的是,屋内暖和,她的手竟这样凉,手心仿佛还有些潮湿的未干的冷汗。
谢麟瞥了一眼灵儿,灵儿不明所以。他又看了一眼卧房的四周,没发觉什么端倪。心下稍定,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将她轻柔地牵起。
付绮月有些惊讶。那日的初见并不算多美好,即使是片刻前,他的声音也是漫不经心的、甚至有些冷漠,但眼下此刻,他却紧紧包住了她微凉的手,仿佛在传递一种温暖的力量,告诉她别怕。
她跟着谢麟的脚步,慢慢地走出了屋子。
屋外候着的众人早就等不住了,一看见新娘子出门,又闹做一团。年轻一些的士兵闹得最凶,一句一句调侃着谢麟抱得美人归;妇人带着孩童,笑意盈盈地看着她,说着吉祥话。
就这样吵吵嚷嚷了一段路,二人走进正厅。
礼官是随送亲队伍而来,此刻站在厅堂的东北角。待一对新人站定,丫鬟递上喜绸,二人各执一端。
礼官向谢麟和付绮月见礼,而后示意众人跪拜。而后,礼官缓缓打开手中的卷轴,高声诵读当今圣上的赐婚圣旨——
“今,悉知定北侯谢氏长晋,人品卓然,身居奇功,于国之将倾时力挽狂澜,朕心甚慰。朕知谢卿心有凌云之志,欲得之为佳婿。公主玉琦,怡妃所出,性情淑珍,秉性柔婉,可堪良缘。故特封玉临封号,赐二人婚姻佳事,望永以为好,不分家国。”
谢麟和付绮月叩头谢恩。
圣旨被放置在四方八仙桌的桌面正中。两个香炉中香烟袅袅。因谢麟系孤儿,付绮月的“父母”又远在京城,故而高堂上摆着的两把椅子空着,桌上除了圣旨,仅摆放了赵瑞将军的牌位。在谢麟心中,赵瑞如同他的叔伯,知遇之恩、栽培之恩,他永世不忘。
在礼官的声声唱诵中,二人拜过天地、高堂,而后夫妻对拜。
俯身的时候,付绮月看着他们手上牵着的红绸,好像他们的命运就此连接在了一起。往后余生,她将与这个名叫谢麟的男子休戚与共。
如若这是一场美梦就好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情相悦的美梦。
恍惚着,她如提线木偶一般,被牵引着送入洞房。
婚房设于侯府东面的正房,极其宽敞。谢麟牵着付绮月到布置着层层锦帐的拔步床上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