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智裹了裹身上花重金定做的大红双鲤棉袄,难以置信地和一头牛对视。
只见空旷的沈府后院门口,突兀停着辆载满稻草的牛车,车夫笑得憨厚,牵着牛上前问好,他和那懒散摇着尾巴的牛大眼瞪小眼,而后扭头问沈墨:
“这、这是怎么回事?”
沈墨转过身,为了未来半月的农家生活,她特意换回了原先的素青布裙,即使如此也丝毫未损她的婀娜身姿,晌午的阳光正好,为她白皙的脸庞添了几分暖意,秋水眸潋滟,盛着的笑意几乎要溢出,只见那点着朱色的薄唇微勾,露出了裴智这辈子见过最美艳也最恐怖的笑容:
“当然是坐这个去了我的大少爷~落我手里,你还想春游?做梦!”
“整日跟着蔡浩鬼混打架、在课上往夫子裤腰里扔炮仗、回回小测都是垫底······”
沈墨慢条斯理地念出裴智的诸多罪状,根据她前世和不良少年斗智斗勇的经验,精准调整好脸上凶神恶煞的表情,对付这种小混混,下马威一定得立好,裴智可是班上纨绔的领头羊,把这个硬骨头啃下来,不怕那群混小子不听话!
裴智登时被吓得腿一软,差点跪地上,一旁的侍从阿孝见状,忙上前顶住,他平日借裴少爷的势惯了,指着沈墨就骂道:
“你这小娘皮,我们少年金枝玉叶,怎会去坐牛车?还不赶紧过来赔罪!”
沈墨并不理会,示意车夫上前驱车,而后毫无预兆,径自从那稻草堆里抽出了把长剑出来!
阿孝是个欺软怕硬的主,见那小妮子将重量不轻的长剑舞得虎虎生风,甚至挽了个剑花收尾,而后重重砸在地上,便砸出来个拳头大小的坑,一时间也败下阵来,和自家少爷抱团瑟瑟发抖:
“——你你你想干什么?!”
沈墨见目的达到,便拿起帕子将剑尖的泥土擦去,斜睨了他们一眼:
“哦,没什么,听说最近劫道的多,以防万一罢了,怎么,你们有意见?”
言罢手里的剑也跟着动了起来,仿佛他们说一个不字,就要往他们身上招呼。
“没、没意见!”
阿孝捂着裴智的嘴,惊恐地回话。
“没有最好,”沈墨笑了笑,偏头指了指牛车,“上车吧。”
两人碍于沈墨的淫威,敢怒不敢言,只好互相搀扶着,踉跄上了牛车。
沈墨则灵巧地一跃而上,施施然坐到脸色苍白的裴智身边,察觉到这小子明显瑟缩了一下,有些无奈,想着干脆趁机矫正一下熊孩子的思想,便意味深长地说:
“怎么样,大少爷?这是你的第一课,不是每个人都像你父母一样迁就你,未来半月,你就能看到温室之外的世界是什么样了。”
裴智被她教育明显不爽,但也不敢造次,只是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等他回去,一定要让爹好好收拾这个怪力女!
乡间小道上人迹罕见,几只麻雀在枝头欢叫着,好奇地歪头打量那徐徐前进的牛车,老黄牛慢悠悠走着,懒散打了个响鼻,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弥散,和着车夫雄厚的民歌唱腔,竟别有一番风味。
可裴智显然没心思欣赏,他的尊臀被底下粗糙的稻草硌得生疼,换做平常,早就有三五仆从给他换上软和的垫子,哪会受这苦!
正当他愤愤不平时,突然瞅见前边路中央停着辆马车,轮子旁围了几个人,似乎是行车中途马车坏了,其中一人似有所感地回头,便和这一牛四人打了个照面,他迈开长腿走到牛车前,温声道:
“在下的车马坏了,几位可否让在下搭个便车?事后自有报酬。”
那人一袭朴素青衫,乌发简单用黑绳扎在脑后,虽刻意低调打扮,但那出众的容貌和气度却难以掩盖,恍如雪中松柏锋芒毕露,眸若寒星,眼下难掩的乌青让他的眼神更显凌厉,尤其是当他的视线扫过众人时,裴智被吓得一哆嗦,默默看了沈墨一眼。
这两人的眼神怎么都这么吓人?等等,现下正是摆脱这个臭女人的好机会!
心念一转,他便猛地向前扑去,鬼哭狼嚎地喊:“壮士救命啊!她是人牙子,要把我绑去卖了!”
事发突然,秦千澜眉头一皱,他素来有洁癖,方才乘快马赶在沈墨之前到这脏了袍角,刚换了干净衣裳,哪里能容他再弄脏,故而下意识展开手中的梅花扇,将扑上来的裴智一挡一挥,便将人掼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他自己则不动声色地掸去衣摆上沾到的浮尘,白皙修长的指尖跳舞似的收了扇,余光瞥见阿孝尖叫着上前扶起裴智,风姿优雅地冲沈墨点了点头:
“抱歉,失礼了。”
沈墨:······你脸上似乎没有抱歉的意思
但她也并不是很想为自作自受的裴小少爷讨公道,故而只是扯出个虚伪的笑:
“哪里哪里,这孩子生性顽劣,让······呃,这位公子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