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宴。
那次之后秦安并未在意,转头又淹没在几人高的文书里,自他接手贪污案后,发现越查越惊心,连他入仕前有所耳闻的有名清官都没能幸免,似乎一张看不见的大网,为了钱权编织在一起。
徐良往灯里添了点灯油,扭头看到秦安还在伏案办公,眼下的乌青瞅着心焦,劝道:
“秦御史,你这副样子,再不去睡觉我都担心你羽化登仙了!去,去睡觉去!你还在长身体呢,来,把文书给我,我来替你核查!”
他不由分说抢走了秦安手里的账册,挥手赶秦安,秦安知他一片好心,难得说起了玩笑话:
“你说这话的时候,和我老家的兄长们格外像——都很啰嗦。”
“呦,那还真是对不住,要是有机会真想跟他们见见,好好交流一下你这闷葫芦的性子是怎么养出来的!”徐良没好气翻了个白眼。
秦安竟当了真,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下次我回乡探亲,您若是有空的话也可以同去,他们就住在秦家村,应该和您能聊到一块去。”
徐良:“······我还没闲到那种地步!”
对于这位前辈,一番接触下秦安觉得他是个办事刚正之人,公私分明,也教了他很多东西,虽然私下话多了点,但总体是个可靠的同僚,少年时不自觉会依赖优秀的榜样,故而秦安也和他熟络了起来。
当然,也只是比起其他人,能和他多说几句话,他相信徐良不是会以公谋私的人,但出于谨慎,他依然要和同僚保持距离。
他也并不知道,不参与任何党派、不与任何人交好,已经让他得罪了不少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包括身居高位的左相。
“严大人这是何意?”
秦安看着桌上整齐码着的一排金银,闪着醉人的光泽,却未能让他动摇分毫,眉头皱得更深几分:
“下官是听徐御史说,严大人有公务要与下官详谈方才来此赴会,敢问这些金银与公务有关吗?”
“秦御史,你这是什么话?”给严成岳倒茶的徐良见他这般不开窍,在一旁急得直想跺脚。
严成岳倒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笑着摆了摆手:
“徐御史,无妨,年轻后生嘛,总是要教他们懂规矩的。”
“本相早就听闻秦御史年轻有为,那真是一个铁面无私!实不相瞒,这次找你来,确实有点小事想请秦御史帮忙——你手上那个王侍郎的案子,本相也算一路看着他走过来,着实不忍他落得如此下场,”严成岳语气惋惜,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度,将桌上的金银推给秦安:
“所以,还请秦御史手下留情,放他一马。”
“荒唐!他受皇家官饷,贪了多少,自有白纸黑字的账册对证,莫不是要为他一人,篡改我大雍律法?!”
秦安少见动了怒,连徐良都吓了一跳,这小子平时虽闷了些,但该有的礼数都有,还从未有这么失态的时候,忙伸手拦他,可竟然拦不动。
“若左相是为此而来,还请回吧,恕下官位卑言轻,无力回天!”秦安攥紧了月白的衣袖,年轻俊朗的脸上带着薄怒,用尽毕生修养才没掀桌,只是快步离去。
他没有看到,左相在他转身后,露出了吃人般的阴狠表情。
“秦御史、秦御史!小秦!你给我站住!”
徐良在后面紧赶慢赶地追,可算让他拽住了年轻人的袖子,还没喘口气,秦安就抽出衣袖,一脸怒容地质问:
“徐御史,我敬你是前辈,才相信你,来和左相见面,可你怎能和那种品行不端之人为伍?我们是御史啊!若连我们都玩忽职守,大雍还有何公正可言?!”
“哈,公正?”徐良这次也是恼了,自己好心好意帮秦安搭线高升,对方非但不领情还骂他识人不清。
“你说的公正是什么?那位是谁是当朝左相啊秦安!你知不知道他捏死我们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他就是公正!”
徐良到最后直接吼出了声,似是从没听过这种和自己志向相悖的话,少年彻底愣住了,他呆在原地,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徐良见他这副样子,也放轻了语气,苦口婆心劝道:
“你这么较真作甚?这朝中混得体面的,哪一个手上没点贪墨?你若是执意如此,干脆把整个朝廷都抓进大理寺好了!”
这话也是气话,秦安却听了进去,他不久后就想明白,既如此,那就全都清洗一遍罢。
“这不是较真,律法如此,容不得任何人触犯,哪怕是位列三公的左相!”
从徐良起了投诚左相的心思起,他就已经不是自己尊敬的前辈了,秦安并未再回头,只斩钉截铁丢下一句:
“徐御史,好自为之,我不希望有一日在贪官案的名录上见到你。”
“——你!好、好,你以后可别后悔!”徐良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同样转身离去。
原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