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重,倦鸟扑簌着翅膀归林,三三两两地窝在用树枝和稻草堆砌的巢穴里,依偎在彼此怀中。
蓝紫色碎花包袱还放在桌上,褚云姝淡淡地凝视片刻,随即解开布结。
映入眼帘的是一套粉色毛绒斗篷,边缘用金色丝线绣出云纹,又别处心裁地滚了一道兔绒,用丝线加固两次,针脚密密麻麻,不近看根本看不清。
褚云姝有些讶异,她提起斗篷,看着边缘那圈蓬松的柔软绒毛,忆及昨晚之事,立刻就明白了江篱的意图,不由失笑。
可笑归笑,无功不受禄的规矩她心里还是有分寸的。她将斗篷折好,按照原先的位置放回去,准备还给江篱。
将将要踏出房门,隔壁就传来惊呼,她辨认出那是李泽远的声音,以为今日诊治失误,忙改变方向去看,却听见一阵大笑。
褚云姝便也笑,携着包袱在夜色中离开。
她先是去了东南方那个院子,敲门无人应后,经路过的下人提醒,说是江篱如今是城主的贴身婢女,不可住的如此偏僻,声称她现在与城主同住。
于是,她折转步子去沈妙姿那处。
沈妙姿还没正式当上城主,因此还没搬去主院,依旧住在棠梨院。
见是褚云姝来,沈妙姿一脸笑意迎接,好似昨日的冲突未曾发生,她粲然一笑,“褚姑娘怎么来了,照理说,应该是我去寻褚姑娘给几位道歉才是!”
“前尘种种都是妙姿的错,还望几位不要在意,妙姿自当奉上厚礼以期求得几位谅解。”
褚云姝任凭她亲切地握着自己的手,应声道:“我是来归还这位姑娘的东西。”
她将视线落在江篱身上,一双明亮凤眼盛满笑意。
沈妙姿冷淡地撇了江篱一眼,见她不住地闪躲,重新拾起笑容,
“那是江篱的一片心意,褚姑娘不必推辞。”
褚云姝笑着摇头,执意要将包袱递给江篱。
谁料江篱扑通一声跪下,言辞恳切逼人,“姑娘要是不收,那我日后必定寝食难安,夜夜受尽良心折磨。”
这下,褚云姝的笑淡了,她托着江篱的胳膊让她站起身,将那包袱收回来,接着就转身不再理会江篱。
沈妙姿玩味地看着这一幕,刚好被褚云姝发现,她正色,神情庄重地躬身,同时手里捧着四个储物袋,其意不言自明。
“城主大人,云姝觉得您如果是想要道歉,理应亲自向几位道友表达,我无权替她们原谅你的所作所为。”
她的声音极冷,像是亘古不化的冰川上呼啸不绝的寒风,带着决绝的凉意闯入心间,述说着不容忽视的话语。
沈妙姿将手里的储物袋抛下,挺直脊背,“是妙姿考虑不周,近些日子事忙,恐怕等到我继位后才有时间亲自致歉。”
“既然城主事务繁多,我们也不好多做叨扰,今晚我们自会离去。”
“这可不行,褚姑娘方才说自己无权替她们接受道歉,那我想你也不能替她们拒绝。几位就留在这里吧,城主府又不是什么虎窟狼窝,何必急着走。”
不待褚云姝出声,沈妙姿挥手示意江篱送客,接着低头继续看卷宗,研究继任仪式。
主人既已送客,那客又岂有多留的道理。
褚云姝淡定转身离去,江篱迈着碎步亦步亦趋地紧跟在她后面。
地上堆积了不少落叶,受黑烟的影响,边缘发黑,即使沈妙姿在计划败露的那一刻就收回了所有深藏在地下的蛊虫,这片土地依旧需要很长时间恢复。
干枯的落叶被踩踏发出沙沙的响声,两种截然不同的步调交替发出嘎吱声音,褚云姝顿住,
“不必再送,我知道回去的路。”
江篱看着褚云姝的背影,福了个身,“还请姑娘不要怪罪城主,她这样做也是没有办法。”
“城主大人未曾入道修行,难以被城内修士接受,虽说有前城主和客卿们镇场,可还是无法服众。城主之所以执意让几位留下,只是想请几位能在继任大典上出场,明面上为城主大人增添几分筹码。”
她的声音诚挚,句句条理清晰,让人挑不出差错。
褚云姝回头瞧了她一眼,好整以暇地问道:“沈城主从前也是这样待人?”
固然,她合该换一种语气来对待沈妙姿的道歉,可她不愿也不肯。
她咽不下那口恶气。
假使沈妙姿的计划成功实施,那她们一行人很有可能尽数折在此处。
况且就算她的计划没有成功,可孟寒雁被幼虫折磨得茶饭不思,元气大伤难道是假的?
故而她坚决不会轻易代替她们接受这轻飘飘的歉意,要道歉好歹要拿出些诚意才像个样子。
江篱被问个措手不及,满眼都写着意外。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被那样简单的一句话散的支离破碎,再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开口。
垂在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