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满堂寂静。无人不肃然起敬,不对他投去敬佩的眼神。就连他身后的张成也有所感,跟着一起看向他。只是他的神情却有些复杂,他低声道:“大人,你不必为了我……”
“你道我不敢杀你?”越葭冷声道。
一旁的容予尚有些不在状态,他赶忙去夺去越葭手里的剑。只是他一介书生,如何能抢得过越葭?
不明所以的还有刚刚那位陪同一起的书佐,他见越葭满身戾气,真要做杀人之举,便凑到廷尉左丞身边,小声劝道:“大人,要不,你还是别……”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不可欺凌弱小,不可放任不公,不可视他人垂危而不见。如若事事退避三舍,受制于强权之下,与恶同流合污,那与朽木腐草何异?我进廷尉府,就是要替百姓主持公道。今百姓含冤受屈,我又岂能退让?”廷尉左丞甩开书佐,甚至还往前走了几步,对着越葭一字一顿道,“何况,我本蝼蚁,何惧一死?”
“是呀,你我本蝼蚁,又何惧一死?”书佐神情恍惚地叹了一声,瘦弱的身体竟也挡在了廷尉左丞的面前。
被感动的当然不只他一人,周围的人平素便受廷尉左丞的恩惠。如今见到他的大义,自然也有所动容,纷纷上前来。
“郡主。”容予记忆里的越葭从不是冲动之人,更不会无顾刀剑相向。可现在这局面,他也不免有些焦急地喊了一句,他紧紧地攥着越葭的手腕,低声喝道,“越葭!”
越葭瞥了他一眼,这才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剑。她转身走了两步,突然回手投掷。那剑直直地插在墙上,将众人吓了一跳。
就在众人还处于心惊肉跳之时,听她语气淡淡道:“你看到了吗?你面前的官员个个都是好样的,甚至不惜拿性命相护。就算是陛下当真想为临淮乡公遮掩,怕是也要掂量掂量天下人的重量。你可以不信我,但经此一事,你应该可以相信他们。”
“只是,也不知你所说所做,能不能对得起他们的那份赤诚之心。”
越葭留下这么一句后,直接出了门,却一头撞上了赶来的何毅。
“郡主这是?”何毅看了看屋里,又看了看越葭。
“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越葭错过何毅,匆忙向外走去。
何毅看着她的背影,胡子上下抖了一抖。他心里叹了口气,都没进去,就打算直接掉头离开了。
身边人有些奇怪道:“君侯不进去看看吗?”
“人家都闹完事儿了,我还进去干什么?”何毅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那……现在怎么办?”那人也有些不知所措。
“写奏疏,上报陛下呗。”何毅又是一阵长吁短叹,他伸手锤了锤自己的老腰,小声喃喃道,“吃力不讨好呀。”
唉,但凡是跟这小兔崽子牵扯上的事情,就没一件好事儿。
“啊?”那人显然是没听懂。
“欠人家情,总是要还的。”何毅也没指望他能听明白,他将手背到身后,自顾自地向前走去,嘴里似乎还在呢喃着什么。
“纵使金山银山,也难敌二两人情债呐。还都还不清……”
廷尉府门口。
越葭站在马车前,突然十分暴躁地踢了一下,惊得马仰头嘶鸣。她低声道:“都他妈是好人,就我一个恶人。”
好半天过去,她又苦涩地补了一句,“还是十恶不赦的那种。”
不知平复了多久的心情,她才上了马车。
与此同时,容予也跟了过来,他有些烦躁道:“你为何如此冲动?前几天才落了个失察的罪名,今日又在大庭广众之下刀剑相向,你是嫌自己身上的罪名还不够多吗?”
“不嫌啊。”面对他的话,越葭故作轻松道,“正所谓虱子多了不嫌咬,怕什么?”
“你……”容予一阵气结,他望着越葭好半晌没说话来。
过了好久,他才低着脑袋,双臂放在膝上,轻声问道:“你就这么急着为他摆脱罪名吗?”
越葭歪头看着他,一脸的诧异。
不是吧,他没看出来?
怎么可能,他可是都城里继顾承以后最惊艳绝才的郎君了。不应该呀?
她越想越疑惑,索性便直截了当道:“这怎么看,都像是在为我自己摆脱嫌疑吧?”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容予的声音依旧很低,甚至有些听不清,“你总归是为了他。”
越葭这次没有反驳,确实,她明摆着虱子多了不怕咬,怎么会在意别人会不会认为她是在包庇?
她之所以是这么做,当然不仅仅是在闹事,让他人厌恶自己。也不仅仅是让人因此事将自己排除在外,好把自己摘出去。自然也是有为秦止考虑过得,他毕竟才刚入仕途,刚刚开启大好人生,决不能留这么一个不明不白的污点在身上。
说她是为秦止,其实也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