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江焰捻灭了烟,随手抛向垃圾桶。
他转身,毫无眷恋地离开。
这个世界的底色究竟是善还是恶,没有人教过他。
十八年来,江焰用一次次地试错去验证这个问题的答案,可是对他真正怀以善意的人屈指可数,所以他的世界渐渐扭曲成一报还一报的恶。
他曾主动向姜藤示过好,可得到的是她的疏离、冷漠与不欢迎。
那他也不想她好过。
江焰那抹凉薄戏谑的笑与孤傲冷清的背影都深深烙印在姜藤浮满血丝的眼眸中,耳畔是老板娘在劝说与向齐怜道歉的声音,每一个都在凌迟她的心脏。
姜藤回过神,垂眸深吸一口气,胡乱地拨了拨粘在脸颊上的头发,丝毫不顾留下掌印的脸。她不作声,听老板娘的话拿过餐盘,再去里边弄一份新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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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伊始,姜藤回学校上课。
其实姜藤本该要被送到市里的复读机构,但姜藤的姑姑担心姜藤还没过心里那道坎,万一情绪崩溃又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她也没办法及时赶到。
恰好鸪岛中学的校长曾是姜藤父亲的故友,就把姜藤插到普通班。
早读课结束,班级内外又恢复喧闹。
学校是破旧的,无论是走廊还是楼梯的栏杆锈迹斑斑,田径场塑胶跑道坑坑洼洼,被浑浊泥水淌过后,早不见艳丽红色。
而室内天花板四角墙皮脱落,亦不乏有霉斑和绿藓野蛮生长,讲台与课桌也都有岁月打磨的痕迹。
姜藤安安静静地坐在靠窗边的位置,拿出压在课本下的试卷开始刷题,可周遭同学们的讨论声断断续续地传来,伴随这一切的,还有她们八卦与探究的灼烫目光。
“哎你们看你们看,她的脸是被人打了吗?”
“人家都纹了身,社会姐吧,打架有什么好奇怪的。”
“程学长不就是为她打架死的吗,她怎么还惹事啊,真没良心。”
…
“有个贪官爹又没妈要的人,良心是什么,她知道吗?”
说话的女生披着校服,扎着高马尾,光明正大地拿出某奢牌气垫补妆,她脸上挂着嘲讽,嘴里仍继续喋喋不休:“我听我妈的一个朋友说,她好像还跟一个男的住一起了…”
话音未落,她们听见椅子与地面摩擦的声响,下意识地心虚扭头。只见姜藤拿起空了的水杯,浑身散发着低气压,从她们身后的过道经过,走出班级去接水。
谈论的声音戛然而止,她们几个人似见了瘟神般,面面相觑。
每一层的走廊尽头都摆放着两台饮水机,但人多,每一次都得排长队,等姜藤接水回班的时候已经快上课了。
可陈嘉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走到她面前,将她拦住。
陈嘉眼眸低垂,双手紧紧扣着杯壁,纠结与不安全部刻画在脸上,良久才支支吾吾地说了句:“姜藤…对不起,当时我真的太害怕了,所以就…”
“所以就把锅扣到我头上?”姜藤心无波澜地接过话,目不转睛地盯着陈嘉。
陈嘉似乎还要为自己辩驳几句,但姜藤先一步截断,依旧不咸不淡:“她们不找你麻烦了?”
陈嘉怔了片刻,看着姜藤,愧疚地点了点头。
下一秒,姜藤勾起唇,笑意不达眼底:“那恭喜你,脱离苦海。”
说罢,笑意被寒冰滚过,冷意渗进对方骨髓。
姜藤不再理睬陈嘉,将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收回,正要走进班级时,迎面走来两个人,都是姜藤熟悉的面孔,一个是班主任,另一个,正是江焰。
他将刚领来的新校服套在身上,单肩背黑色的书包,两只手抱一叠教材,楼道里有微风拂过,撩起他前额的刘海,英气的眉眼间携着意气风发的笑,仿佛这世间就没有东西能将他困住,没有一丁半点的牵挂。
可昨夜路灯下的他,多阴鸷的一双眼,多凉薄的笑,似烽火狼烟尽处的血色残阳。
姜藤想,要么他本身是个矛盾的人,要么就是他装得好。
姜藤比较倾向于相信后者。
江焰亦向姜藤投来一束目光,二人视线相撞不过一刹那,姜藤先一步转身从后门走进班级,最后坐回位置。
她事不关己,把水杯放在桌角后,就低头从书包里翻出待会物理课要讲评的试卷。
与此同时,安静片刻的班级忽然炸开了,嘈杂的窃窃私语声渐渐多了起来,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姜藤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睫,和其他人一样,听地中海班主任满面春风地介绍说:“我知道咱们班的同学都很热情啊,但请先保持安静,让新同学自我介绍一下。”
说罢,班主任往左边退了几步,把讲台中心留给江焰。
姜藤前排坐着的两位女生正交头接耳,嘀咕声虽小,但姜藤还是听到了。
倒不是地域歧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