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藤把堆砌的杂物一一搬进自己的房间,钟鸣去阳台拿扫帚里里外外扫干净,最后铺上一床被子,腾出了一间房给伤患人士江焰。但江焰睡不惯,半夜起来和钟鸣换。
大少爷钟鸣哪是睡过沙发的,客气两声,屁颠屁颠地跑进房睡觉了。
与其说睡不惯,倒不如说,他不喜欢。
那间屋子曾是她锁起来,寄存程嘉杭遗物的地方。
彼时的江焰还未弄清楚心底积攒的烦躁与苦涩意从何而来。
和往日的每一夜一样,他依旧很难入睡,双手枕着后脑,怔怔然地望着天花板的吊扇。忽然一道开门声响起,江焰寻声望去,是睡过一觉的姜藤起来接水。
“你怎么又睡在这里?”姜藤疑惑道。
江焰坐起身,借窗外昏昧地光和她对视:“睡不惯。”
姜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没说什么,捧着水杯去厨房接水。在江焰以为这话题就此过去后,姜藤的声音才响起,“是又做噩梦了吗?”
江焰回身望,只见姜藤捧着水杯,她看了眼窗外,似在想这场雨什么时候会停。
可江焰也答:“不是。”
至少这一回不是。
两人间又再次陷入短暂的静默。
雨点在轻轻敲打防盗窗,发出噼里啪啦的清脆声,声声紧扣他的心脏。在他失神之际,姜藤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
她右手捧着水杯,左手轻抚过他的发顶,带有安抚的意味,撂下一句:“睡吧,没什么好怕的。”
姜藤的掌心不算温热,可摸他头的动作却是少见的温柔,似柔软的天鹅绒挠过他的心脏,掠起酥酥麻麻的感觉。
动作来得突然且无征兆,江焰耷拉的眼睫微不可察颤了颤,愕然之色如浓墨坠入他眼眸,渐渐地,耳朵似烧起来般。
待他回过神,姜藤已回了房间。
异样的情愫仍在他心头荡漾,最后渗进他血脉。
静谧的客厅,江焰扯了扯宽松的衣领,将头低埋其中,仅露出一双红了的耳廓。
心脏在跃动,而他好像,也找到了那点苦涩意的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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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考成绩如期公布,姜藤在仓促复习下,仍发挥得不错,总成绩排名挤进了年级前十。学校择了个天气温和的时间段,在操场上举办了表彰大会,每个班按做早操的队形整齐站好。
烈阳藏进淡墨色的云层,萧瑟的秋风迎面拂来。
姜藤个子高,站在队列的末端,而钟鸣和江焰恰好站在她旁边。
年段长在一个接着一个地念奖项和获奖学生的名字。
钟鸣的碎嘴没有一刻消停,哪怕江焰没睬他,他都能独角戏下去。江焰的余光从始至终落在右侧的姜藤身上,偷偷的,一点也不明目张胆。
风撩拨她额前的刘海,她似乎又瘦了,校服穿在身上,松松垮垮没有实感。他注意到她怔怔然地望向旗台,眼眸缱绻浓烈的哀与思。
于是,他低下头,再仰起头时,唇边的自嘲已消逝。
能让姜藤这样的,除了程嘉杭,还能有谁呢。
“我先去个厕所,老罗问起你就帮我吱一声。”江焰想去透口气,就朝钟鸣随口扯了个理由,话落,他转身就走,因为腿伤,他步调仍是缓慢。
姜藤寻声将视线转移至他的背影,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风灌入他的衣衫,衣摆轻飘飘的,徒升一丝颓然。
姜藤还未向钟鸣问江焰要去哪,就听到高三的年段长念到她名字,她只好打消这个念头,顺队列间的过道,一步步走向旗台前。
她当时在想——
那个受全校瞩目的旗台,程嘉杭优秀到,次次都没有缺席。
而再过几天,就是他的生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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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焰没有去厕所。
他先去了趟小卖部,随手抓两根原味的棒棒糖,再绕过没什么人的生物园,走到一棵老树后,树干粗壮,恰好能挡住他。
他靠树而站,撕开棒棒糖的包装就往嘴里塞,以此压抑他陡然腾起的抽烟欲望。
堪称粘腻的甜,他其实也不太喜欢,眉头不由得拧在一起。
话筒连接全校的广播,他又听到了姜藤的名字,不知不觉间,他在数这是姜藤领的第几个奖。有前十,有单科的……
他耷拉着眼皮,满目倦意。
在快要结束的时候,他才单手抄兜,提步往回走。而这时,他的视线却被一抹身影夺去,有点像赵懿晗。她从教室走出来,形色匆匆,让江焰没缘由地起了点疑心。
但临近结束,每个班要点名再解散,江焰暂时压下疑虑,返回队列。
再回来时,他看见姜藤将奖状卷成筒攥在手中,至于奖品,全被钟鸣揽在怀中。钟鸣笑容灿烂,仿佛中了彩票,像江焰炫耀道:“焰哥,你来晚了,藤姐说这些都归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