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平坦的官道上,一列黑色车队不急不缓地前行。远远望去,就像雪白的画布上忽然被添上了一条炭笔勾勒出的粗粗的黑色线条。
越靠近京都,车流就愈发多了起来,道旁也隐有喧嚣之声。
车内,原本靠在车壁上小憩的陈萍萍似是被外面的声音吵醒,缓缓睁开了微阖的眼睛,眸中尚带着小睡方起的迷蒙。
他轻轻揉了揉太阳穴,盯着车帘外一片萧索的秋景,方意识到马上就要进京了。
“待会要不要先回陈园歇着?”李瑶兮面有忧色地瞟了一眼他微微凹陷的两颊,问道。“你身上还有箭伤呢,入宫的事不着急。”
陈萍萍知道她担心,于是微笑道:“也好,那就先在陈园歇上一晚。”这几天一路车马劳顿,他这本就经不起颠簸的身子更是疲惫不堪。
迎上李瑶兮关切的目光,他歉疚道:“阿瑶,多谢你。”
李瑶兮眉眼弯弯,如星辰般晶亮的双眸里藏着狡黠,偏头打趣道:“嘴上说有什么用?你得身体力行啊!”她头上斜插着一支赤金缠丝红宝石钗,流苏上垂到耳畔的几粒红宝石随着她侧头的动作欢快地撞击在一起,发出急促的丁零声。
陈萍萍帮她整理好鬓边不听话的流苏,嘴唇微微一动,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他现在觉得,李瑶兮这女子当真是上天赐给他的宝物。
不然她又怎会如仙女一般,在初雪那日从天而降,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他的马车对面?
见陈萍萍不说话,李瑶兮只当他连着几天赶路累着了,便也不作他言。
马车载着陈萍萍和李瑶兮二人回到陈园,其余的车则是驶向了鉴察院。
还未安顿妥当,就见一个人影风风火火地挤开几位侍从,自外面跑了进来。李瑶兮定睛一看,才发现来者原来是费介。
“费大人,院长……”门外的姑娘们刚想拦住费介,就被他挤到了旁边。
“起开起开,老子要找陈萍萍问个明白!”费介粗声嚷嚷着,一阵风似地大步走了进来。
“大中午的你吵什么?”陈萍萍登时沉下脸来,道。“就你生得这模样,也不怕把姑娘们吓着。”
往日只要陈萍萍一发话,费介就能安分不少。可谁知今日费介像是吃了炸药桶一般,见了陈萍萍,怒气反而更盛。
“好你个陈萍萍啊,陛下让你去沙州抓个贪官,你还让自己受伤了?”顾不得李瑶兮还在旁边,他就急着把陈萍萍全身都摸了一遍,生怕眼前这人少了块肉。
陈萍萍一把拨开他的手,皱起眉问道:“是不是老齐报的信?”
“那可不!也就他还敢跟我说一声,鉴察院那帮年轻的兔崽子们都连大气都不喘。”费介嘴上似连珠炮般唠叨着,可眼睛却已经通红。就为了庆国,为了龙椅上的那个人,值么?
“给我看看,伤成什么样了。”深吸了一口气,费介低声说道。
陈萍萍的神色依然平淡。他平静地褪下一层层宽大的外袍,直到中衣也被褪去一半,露出肩头缠着的纱布。
那纱布被厚厚地缠了两层,隐隐渗出一层暗红,看着便觉着瘆人。费介跟随陈萍萍多年,见惯了他从前在战场上大伤小伤不断。可时隔多年蓦然看见他又一次负伤,费介的心还是颤了一颤。
“谁缠的啊?”他嘟囔着问了一句,“什么玩意……”
“影子,”陈萍萍承认道,“当时是在半夜,哪里请得来医者。”
“放屁,我看你就是怕走漏了风声,没的苦着自己……”费介利落地拿出一应药品和绷带来,板着脸道。“罢了,我重新给你上药……”
他这才把注意放到李瑶兮身上,盯着她的脸细细看了半晌,然后道:“你不是那个神庙的仙子么?”
他的目光在李瑶兮身上上上下下地扫着,像是要把她扫成个水晶透明人。
陈萍萍毫不客气地拍了他一下。
“你也收敛些,别老盯着她看。人家姑娘家家的,脸皮薄。”
听到“脸皮薄”三个字,李瑶兮再也忍不住笑了。
“你确定?”她笑着问道。
陈萍萍轻轻咳了两声,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小姑娘和其他女子不太一样。
是的,李瑶兮其人,确实很无耻。
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向费介解释,只得挥手示意李瑶兮先出去。
李瑶兮微微一笑,识趣地离开了。
费介娴熟地将纱布解开,露出里面一道骇人的伤口,尚在往外微微渗着血丝。
费介一看更是心头火起,同时心中又泛着酸楚。算起来他已记不清陈萍萍上次负伤是什么时候了。
他用棉球蘸了药酒,小心地为陈萍萍清理着伤口。
“这次是我以身涉险了,”陈萍萍承认道,“的确是我不好。”
费介重重地哼了一声。
“亏你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