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rus(五)(1 / 2)

我们在月底返回了东京,因为羽生计划参加后续抗疫慈善公益活动的录制。在爸妈告诉我国内疫情已经基本得到遏制的时候,日本的疫情陷入白热化,似乎一夜之间,当所有人都戴上口罩,人和人之间的距离就变得更加冷漠。

在一个清晨,如常送羽生出门后,回到电梯口,看到了15楼的惠子婆婆,原本想趁着这两天抽空拜访,但这次的不期而遇,却是带着浓烈的悲逝感。

惠子婆婆已经不再穿着和服,只是一身蓝绿色的病号服,头上带着黑纱,形容枯槁。

“中森夫人。”我如常行礼,带着些肃穆,却也不敢问询。

惠子婆婆只是微微点头,像是听见,却也没有听见,15楼的电梯到了,她站着杵了片刻,摇晃了一下,我扶住她,看到她的手上布满了紫绀,我低声道:“我送您回去吧。”

她依旧没有回答,似乎是不太方便说话。她伸手输入着房门密码,输了几次都没有输对,我顺着她前几次的顺序,帮她输了一次,终于打开了。

房间里的一切即使在这样明媚的阳光下,都显得灰白无光,我顺着她的意思,扶着她坐在了榻榻米上,桌上中森先生的灰白照片显示着他在一个月前已经离世。

而惠子婆婆手中则是拿起了桌上的一张灰白的老照片,照片上只有她一个人,看照片的年头,大概有很多年了,照片上的落款还用毛笔写着久弥宫惠子。

我去厨房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刚想说话,却见到惠子婆婆闭着双眼,我如五雷轰顶般,心跳快速上升,颤巍巍地拿起手机打了救护车的电话。

重症监护室里,明子婆婆站在病床前,虽然悲伤,但仍保持着来自日式贵族的庄重和礼仪。原来中森先生在一年前已罹患肺癌,一个月前在这场疫情中终究没有熬过去,离开人世。

而惠子婆婆,似乎也从此失去了生活的希望,在半个月前因为多器官衰竭被明子婆婆送进了医院。今天清晨,她独自一人返回寓所,没有人知道原因。

几位主治医生表示她的四肢出现的紫绀正是心脏衰竭的症状,已经进入了弥留状态。

好在惠子婆婆很快便醒了过来,她看着我,口不能言,我努力地靠近她,希望从她的眼神中读懂什么?直到那一刹那,我明白了,她是想穿上那套和服,那套中森先生为她制作的和服。

我返回了公寓,打开房门,在中森先生的和服柜里按照模糊的花色找到了那件和服,枣红色的款式老旧且古板,上面的丝线也已经微微起毛。

返回医院的时候,久弥宫的人已经都到了,医院的一整层都站满了久弥宫的内侍,这是来自旧贵族的仪式感。

我拿着衣服站在电梯口,明子婆婆和身边一位身着公家和服的老者低语片刻,一位内侍长官便上前请我进来。

我走到病房前,只见重症监护室里,几个女侍正在给惠子婆婆梳妆,其中一个女侍手捧着华丽的十二单。

“明子夫人,我想中森…”我刚想说,只见身边的和服老者脸色微变,急忙转口道:“惠子夫人希望穿上这套和服。”

明子婆婆看了我手上的衣服,有些犹豫地看着房中像木偶一样被摆弄着的惠子婆婆,转头以极其冷静的语气说道:“惠子长姐是久弥宫朝融王的嫡长女,母亲是伏见宫的知子女王,她的身份不合适穿着这样的规制的衣服。”

我站在原地,看着那一件又一件的十二单挂上了惠子婆婆已经羸弱不堪的身上。这是我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见这样华丽而庄重的十二单,却未曾想到是在这样凝重而无奈的气氛之中。

惠子婆婆抬起眼,看到了我和我手上的和服,眼中充满了眷恋。或许她已知道自己在弥留之际,才试图回到家中,穿上那件中森先生亲手做的和服。

侍女们为惠子婆婆穿上了十二单,行仪后退出了病房,我抬眼问明子婆婆:“请问,我可以进去看看惠子夫人么?”

明子婆婆看了看身旁的老者,老者点了点头,我开门进屋,朝着的惠子婆婆行久弥宫家礼仪,这是当初惠子婆婆亲自教授,算是我对她的教导之情的回恩。

随后,我将手中的和服递到她的身前,惠子婆婆伸手颤巍巍地抚过和服,将那张照片交给了我,我见她的眼中泛着微微的泪光,微微点了点头。

惠子婆婆在下午五点钟,离开了这个世界,五点钟,是她和中森先生最喜欢一起去公寓下的小庭院看花的时间。

她躺在病床上,眉目安然,身上穿着公家最高贵的十二单,手中抱着那件不和规制旧衣。虽然是这样触手可及的距离,最终还是可望而不可及。

在惠子婆婆离世后的两天,我来到了目黑的东光寺,中森先生的神牌便放在了这里,我将那张惠子婆婆生前紧握的照片放在神牌前。

最终,惠子婆婆还是按照女王礼仪进入了公家神社。她是久弥宫朝融王的嫡长女,母亲是伏见宫的知子女王,留下的名字是惠子女王,而不是中森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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