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浑图以腾场地给年轻人狂欢为由,带着上年纪的人提前退场。
北边各部臣服北燕,民众基本掌握北燕语,王公贵族自不必说。全场除李书音以外,都畅谈无阻。
苏农延一有风姿二有风趣,身边缠个天真无邪开朗活泼的妹妹,两人很快成为焦点。
和热闹格格不入,李书音待了没多久,悄然离去。
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她无法听蝉鸣鸟啼、闻松香阵阵,她将在这广袤的草地生活,必须学着适应这里。
故而,在附近信步闲逛,直至亥时三刻,才回毡帐就寝。
东阳作为唯一护送公主入燕的南凉人,被以使臣规格招待。他的住处,离李书音的毡帐较远。
身边没个熟人,李书音翻来覆去睡不着。
春夏之交,牙帐一带雨水充沛,这个时节毡房天顶通常全封闭,在四周开小窗。窗子位置足有十几尺高,像南凉关人的禁室的窗户,狭小且压抑。
月亮西沉,窗格子剪了几缕光影,恰好投射到软榻边。她伸手接,月光就穿过她的指缝,掉到地上去。
兴许天凉,她忽然感觉冷,拉被子将自己紧紧裹住,没来由地心慌。
不停地自我催眠,待到睡意朦胧,门外传来吵闹声。
李书音头晕,迷糊地问:“何人在外面?”
“阿姊,是我,乌苏。”乌苏焦急万分,直嚷嚷。
失眠心烦,李书音迷迷瞪瞪地起床,穿衣拢发。拉开毡门,看见乌苏扒拉侍卫的长戟怎么都无法靠近。
“阿姊,出事了。”
听闻出事,李书音瞌睡顿时散尽,示意侍卫放行,问:“何事惊慌?”
正欲细说,转眼看了看几个侍卫和侍女,乌苏欲言又止。
这几个侍者专为李书音服务,都精通南凉话。
“你们留下,不必跟着我。”
侍卫甲垂首回话:“属下奉命保护公主,请公主不要为难。”
抿了抿嘴,细想权衡,李书音退步:“远远跟着。”
她和乌苏在前,与侍者们拉开好长一段距离。
“郡主,发生何事了?”
“你的那个内侍,适才被大皇子召见。”
李书音蹙眉:“大皇子?”
“嗯。北燕元后所出,除镇国帝姬,属他最受可汗舅舅器重宠爱。
原为储君的不二人选,但听说十几年前打仗受了重伤,再也无法征战沙场。
自此性情大变,暴戾凶残。听人说,他所居毡帐,三天两头就有尸体抬出来,简直就是修罗地狱。”
北燕元后,位同南凉中宫。大皇子等于嫡长子,乃太子首选。
“滥杀无辜,浑图可汗听之任之?”
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
“一方面出于对元后的伉俪之情,另一方面,可汗舅舅对大皇子心怀愧疚。所以,这些年,对他所作所为睁只眼闭只眼。
不过,阿姊你别太担心。我阿兄已经去找镇国帝姬了。”
“大皇子身份特殊,听不进人话,何不直接找浑图可汗?”
“现下咱们不知大皇子召见你的内侍,所为何事。冒然去找可汗舅舅,不妥。
镇国帝姬谁都不怕,只要她肯出面,一定能把你的内侍带回来。”
“镇国帝姬和我们毫无交情,她会帮忙吗?”
“试一试。实在不行,咱们再去找可汗舅舅。”
与此同时,大皇子毡帐。
帐外火光冲天,两个壮汉拖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远去,侍卫搬走条凳和杖具,侍女跪着擦拭草上的血渍。
一切井然有序,显然时有发生,习以为常。
帐内光线暗淡,正对门那张矮榻,半边在明,半边在暗。那人隐在暗处,完全看不清长相,虎背熊腰可窥气势。
东阳立身木梯之下,亲耳听着帐外如何将一个活生生的人杖毙。
整个过程,帐内寂静无声。
三声铜铃响罢,毡帐内外,万籁俱寂。
等了须臾,暗处那人才开口:“你们南凉,阉人也配称臣?”
嘲讽意味表露无遗。
识时务者为俊杰,身在敌营,东阳无视对方挑衅。
“早先我曾立誓,用你们姜氏满门性命,报我废腿之仇。你逃过一劫,以为高枕无忧?”
大皇子冷笑,讥讽地问。
“面对合族灵位,你怎么做到忍那么多年?靠冷心冷情?哦,不对!你可不一点儿都不冷心冷情,你那么重视那位公主!”
敌人步步紧逼,得意猖狂。
东阳近侧燃了两盆火,能将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照得清清楚楚。
可惜,大皇子计划落空。
东阳面对折辱,巍然不动,连眼底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