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水谷,医家集成之地,谷中人多精通岐黄。谷主所居处,更为楼上楼。
坊间盛传,不死不灭不入西竹亭。
喉中似被一根细针顶住,疼痛锥心。李书音感觉自己快喘不过气,手掌摁住簸箕边缘,指甲扣进竹篾缝隙。
稍缓,方问:“他病得很重?”
“应该是。”
东阳仔细留意,但见她表面尚且泰然。
“四月下旬,臣最后一次见魏郎君。当时他看上去还算康健。”
“谁告诉你,他在西竹亭?”
“长生郎君。”
“几时?”
“酉时。”
她忽地吐息,“长生怎么说?”
“臣递引信,长生郎君亲自渡船。途中告知,公主近半月意志消沉,许因魏郎君不辞而别。
然魏郎君实是病重,在西竹亭疗养。昨晚才脱离险境。
长生郎君拿不定主意,所以问问臣。”
厨房灶台口,火舌喷薄而出,橘红色光晕把人笼罩住。
她微微偏头,眼神定在东阳身上,似在努力地想答案,却不得结果。
“东阳,我当真不懂魏卿心里想什么。”
李书音拔下银杏白玉簪,有点激奋,
“如果怕我知道,怎要给我簪子?如果不怕,何故瞒我?”
这句诘问,宛如一把锋利匕首,寒光凛凛。它悄无声息地割破东阳那颗残缺自卑的心。
哪怕早已从蛛丝马迹中窥探到公主对魏溪亭的心思,可这句话还是抽走他大半的力气。
他半跪着,仰面望她,嘴角带笑,目光如水。
“等见了面,臣给公主问问。”
李书音抬眼看满天星河,短暂沉默,摇摇头轻叹:“算了。”
*
《南凉·庆宁纪事》列传卷,第二篇记载:
庆宁四年,九月。帝恙,书代行批红。
次年正月,靖远侯次子案发,朝堂大动。书遭株连,下诏狱,受刑讯。
愈二月,获释复职。施新法,革弊政。
端阳正午,触怒龙颜。帝召令,卸其职,禁足北苑。
寥寥数语,道尽魏溪亭几起几落。后世之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但李书音誓要弄清来龙去脉。
她提灯照亮,边走边问:“魏卿因何触怒龙颜?”
东阳走在侧后方,一手一个食盒。
“事发突然,我们得到消息时,他已被关入北苑值房。”
“当时谁在御前伺候?”
“只有苏公公。”
事后,秦钟并二皇子等人,暗地多方打听,私下商讨营救之法。碍于难以溯源,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唯恐弄巧成拙。
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
两人继续向里走一段。竹屋近在眼前,庭前两根花岗岩石灯亮起,烛光摇曳。
竹叶滴水珠,落在李书音鼻尖,凉意醒神。她忽然问:
“雾水谷很护魏卿,连我都瞒。为何只对你透露其行踪?”
刹那,东阳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脑门,将他定在原处。
‘拿忠义之士当诱饵。’
‘为什么单独对你透露行踪?’
两句话不停地在脑海打转,直教人背脊生寒。
觉察人未跟上,李书音回首,见他剑眉紧锁,神情中隐隐透出不安。
“怎么了?”她问。
东阳回神,微笑追来,道:“想起些陈年往事,无关紧要。”
“你呀,心思沉,总爱一个人胡思乱想,这样不行。我知道,目前我们处境有点儿糟糕,但车到山前必有路,与其忧思,不若活在当下。无论如何,咱们都得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待自己好些。”
“是。臣记下。”
月光皎洁,穿过狭叶缝隙,铺上石子小径。李书音看了看前方灯火阑珊,喃喃道:“我好像一直在等。”
话很突兀,东阳认真思考,不解含义。
“等?”
“和他见面,每次都会等很久。”
东阳蓦地怔住,转瞬藏起心绪,开解说:“这两年,魏郎君致力政务,常常废寝忘食,稍微忙些。等这阵子过去,就好了。”
李书音瓮声应了一下。月辉似撒帐,她默默朝前,不知身后的人目光清长。
追根溯源,六月初,东阳困于梦魇。
梦中,这世间他最在乎之人,过得极其不如意。
正焦虑难安,恰逢良机。
那天,尧相顾带来一封天子御笔,信上记载任务,谁都不知具体细节。只道此次任务赴险州执行,凶险万分,接不接全凭个人意愿。若得胜归来,必有重赏。
鹰司由尧相顾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