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落针可闻。
朱钰一头乌发盘在脑后,精致的面庞微低着,长睫垂落,轻轻颤动。她今日穿一席深蓝旗袍,盈润曲线显露无疑。纯净的深蓝更是将她的皮肤衬白皙剔透。
然而此时,不断有深色的液体顺着她的眉眼下落,蜿蜒过脖颈盘扣,在她胸口晕染出一片浑浊。
几分钟前,一位委托人对拍卖结果有异议,站在公司门口大吵大嚷。她请人到会议室,没聊几句,便被泼了一脸咖啡。
会议室中央挂着一幅浓艳的泼彩画,此时倒是分外应景。
“我还有事,懒得跟你们废话。”泼出咖啡的林老板脸上怒意浮动,“赶紧把钱打过来!”
朱钰不顾脸上滚烫湿润,抬眸望向面前四五十岁,膀大腰圆的林老板。林老板骤然卡壳,忽而不知要说什么。
朱钰有一双过于清澈的杏眼,搭配一身白肤和一张精致面庞,便生出一种精致的脆弱感。如同上等瓷器,稍不留神便会被损毁。然而此时她的神情又是镇静从容的,仿佛被泼咖啡的人是别人,而不是她。
“林老板,您委托我司拍卖一枚龙纹玉璧。昨天拍卖会上,这枚龙纹玉璧的最终出价没有达到底价,已经流拍,我们已经将玉璧包装好,正要送往您家。”朱钰开口,嗓音轻柔,“我司并未拖欠您任何款项。”
昨天的拍卖会是朱钰主持的。她身为拍卖师,对每件拍品的状况都了如指掌。面前这位林老板,将手中一枚玉璧委托给拍卖公司进行拍卖,早签下委托协议书。委托书上写明底价,也就是林老板心中的最低价格。拍卖会上,买家们竞相出价,最终出价低于底价,按照规则,产生流拍。没有人拍得玉璧,拍卖公司会将之送还给委托人林老板。
朱钰抬手,白皙手指将额前一缕湿发拨至耳后。站在一旁的实习生顾雪才反应过来,慌忙拿了毛巾过来,给她擦脸。
顾雪被林老板的举动吓得不轻,寻思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去给他端水,生怕他又泼朱钰一身。
“小姑娘什么都不懂还想主持大局。”林老板冷嗤一声,上下扫视朱钰一番,眼中生出鄙夷,“我当时跟你哥说好了,如果这件玉璧流拍,你们公司将以底价一百二十万的价格收购玉璧。”
顾雪望向朱钰,眼中藏满不安。然而朱钰神情未变,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不出喜怒。
“废话少说,要么现在付钱,要么把你哥叫来。”林老板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烦躁。
朱钰垂眸,绵软但不卑不亢的声音响起:“我没有在委托协议书上看到以底价收购的条款。”
“协议书上没有又怎么了,我有录音。”林老板晃了晃手机,然后拿手机指住朱钰的鼻子,威胁之意尽显,“今天这事儿谈不妥我就不谈了,直接法院见!”
林老板本以为朱钰会被唬住,就连比她小不了多少的实习生都变得花容失色。
然而朱钰非但没有露怯,粉色唇瓣还轻轻翘起,勾出个不浅不淡的弧度。
她习惯性地抬起皓白手腕摸了摸:“我哥跟您谈这桩生意时,想必醉的不轻吧。”
“管他醉不醉,这话都是他说的!”林老板一副懒得多说的样子,“算了,我不跟你这小姑娘一般见识,法庭上见吧。”
林老板背着手转头离去,走时嘴里还嘀咕:“你们朱家真是不会做人,难怪混到今天这个地步。”
顾雪担忧地看向朱钰,朱钰眸色一冷,但转瞬间便恢复了寻常神色。
如今谁不知道朱家家道中落。朱钰的父亲朱远航本掌管一个物流集团。集团连年亏损直至破产,加之投资失败,大笔债务压在朱远航头上。朱远航终是被压垮,缠绵病榻。
庄美华是朱钰的母亲,曾担任釉海拍卖公司副总经理。结婚后她便辞去职位,专心辅佐丈夫事业。这些年庄美华既要陪伴床头,又要四处奔走已求解决债务之法,早已顾不上职场。不过釉海是庄美华娘家人开的公司,多少要给她几分面子。不久前庄美华尽数变卖手中釉海股份,四处走动,总算将大朱钰二岁的哥哥朱镇宇塞进釉海。
不同于空降客户总监岗的朱镇宇,24岁的朱钰在釉海公司已经干了三年。父母并未给予她助力,当初她进拍卖行纯粹是靠个人意愿以及实力。她目前的职位是拍卖师,没有拍卖的时候,她干的活又多又杂。比如现在,公司的人都走光了,就她加班还要出来应付愤怒的客户。朱镇宇是总监,相比之下自由很多。以维系客户关系为由,他可以全国各地的跑,总是见不着人影。
父母皆失势,朱钰年纪小,公司里但凡势力点的人都不会给她好脸色。眼前这位林老板更是典型中的典型。知道朱家情况,于是越发肆无忌惮。
趁人之危大概是人之常情。朱钰家是在她读大三那年破产的,类似的事她已经习以为常。
朱钰快速眨了下眼,一双黑白分明的眼里又迅速满上笑意。女孩子轻轻柔柔的嗓音响起:“林老板,法院不会判你赢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