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君临,詹姆变成寄居自己身体里的幽灵。他骑马进入大门,穿过大厅,一路飘啊飘,飘到父亲的的首相大楼。
詹姆完全不想见父亲。他早就料到父亲的反应,甚至已经感受到红堡弥漫的失望,令他浑身不自在。当时,詹姆让乡绅报喜不报忧,没有把断手的噩耗告诉他。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现在父亲肯定知道了。红堡里估计人尽皆知了吧。
即使心里一千万个不情愿,他还是走上了楼梯,默然接受自己不成器的事实,想象父亲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至少,布劳恩爵士帮他找回了剑;至少,他还拥有那珍贵的礼物。但,剑再锋利再美丽又何用?他再也拿不起剑,再也无法感受挥剑的快感了。如今,宝剑给他简直是暴殄天物,无异于腰间的装饰品。天,要是此生无法再战,不如入土为安。
进入房间时,父亲独自在书桌前写信。他每天要写几封信?詹姆想道。有右手的话,写信是件愉快的事。
父亲抬起头,陷入长时间的沉默。他确实不需要说什么。只消一眼,詹姆便能感觉到他那沉甸甸的期待,如泰山压顶。他咬紧牙关,心跳加速。
“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泰温问。“军医没有好好给你诊治么?”
詹姆点点头。“他去除了腐烂的部位,用火消了炎。我没事,只是找不回手。”
泰温把羽毛笔放下。“詹姆——”
“别。”詹姆咕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詹姆,你怎么一点耐心都没有为什么不用耐力战?你就不会等等吗?这是自作自受,詹姆。’”
“若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为什么不照我说的做?”
“我不知道。我做事不问为什么,做就是做了。”詹姆摇摇头。“现在说这些有意思吗?事情已经发生。”
“哈。斯坦尼斯死了,你也失去了手。”泰温说。
“斯坦尼斯死了。”詹姆重复道。“史书上会记载这事吧?也许我弑君者头衔尚未盖棺定论。”
“这就是你鲁莽出击的原因?为了寻回荣耀?”父亲的声音充满了鄙夷。
“我的荣誉早就无可救药。你很清楚。 ”詹姆炸毛。“不,我并非为了荣耀,我不在乎荣耀。”
“那你到底在意什么?”泰温猛地起身。“成为御林铁卫的那刻,你就放弃了家族使命。不在乎名誉、荣耀、权利......你有在乎的东西么?”
“我在意手里的剑,”詹姆凄然假笑,“而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泰温暗自咒骂了一声,绕过书桌。“你失去的只是一只手,而不是你的脑子。轻言放弃的人不配当我儿子。”詹姆避开父亲炽热的目光,死死盯着靴子上的泥渍。“看着我。”
詹姆没有转移视线,他做不到。刹那间,他无法直视父亲的双眼,面对里头汹涌的情绪。
“詹姆,看着我。”泰温一手扶上长子的脸颊。詹姆木然遵从指示。泰温总有让孩子乖乖听话的本事。“你是我的儿子,是凯岩城的兰尼斯特。就算失去了四肢,也得昂首挺胸活着,不能做丧家犬。明白吗?”
詹姆无言以对,只能点头。
“很好。”泰温拉开距离。“你有点苍白,找派席尔派席尔大学士看看。”
詹姆再度点头,飘出房间。
他没有去找派席尔。他先幽灵一般飘向提利昂的房间。弟弟房间里必然有他迫切所需的美酒。他出现在门口时,提利昂有点不知所措,跟平时口若悬河的样子大相径庭。弟弟试着不去触及眼前沉重的话题。詹姆能感受到他的小心翼翼、如踏薄冰。是啊,对一个在战场上失去自我的哥哥要说些什么好?詹姆自己也没有头绪。
“你脸色太差了,詹姆。是不是不舒服?”提利昂问。“去看看派席尔吧。”
詹姆随口应承下来。他喝得头昏脑胀,然后浑浑噩噩从提利昂身边溜走。
他没有去找派席尔,潜意识到瑟曦那去。不,没有找到她,而是走向她。他在她门口流连徘徊,却仿佛有隐形屏障走不进去。她眼里的失望和责怪会彻底压垮他。脆弱的精神再也无法面对她的怒火。疼痛的双肩受不起此等重量。父亲的失望、弟弟尴尬的沉默,瑟曦......他的世界分崩离析,什么东西在脑海中悄然倒塌。
头痛欲裂中,他飘向城堡的其他地方。不知不觉来到一间空气通畅的大房间——艾莉亚史塔克的训练室。
史塔克女孩在里面,两个侍卫在门口守着。当他漫步而入,他们没有拦住他。她灵巧地握着那根细长的剑。骤然往前一砍,突然后退,与隐形敌人斗智斗勇。她的右手打着吊带,但丝毫不为所动。毕竟,她是左撇子。詹姆瞬间羡慕死她了。
艾莉亚眼角余光注意到有人,转身面向他。“詹姆爵士,”她眼神跳跃到他右手的残肢。“我听说了......这......”
“听说什么?”他问。低头望着不存在的手。“哦,这个么?我好像把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