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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后,心里没来由地忐忑不安。
果然,香取女士一到家就宣布绫华这周末又要去赶一个试镜,据说是给NTT DoCoMo即将发行的i-mode手机拍广告。
她对手机很心动,她对试镜很无感。
香取女士显得非常激动,一再强调要她好好表现,“是好多已经出道的新生代偶像都想要的宝贵机会,我费了很大劲才为你争取到的,一定要拿下”。
绫华用叉子扒拉着盘子里难得的咖喱饭,只觉得胃里沉甸甸的。
喝了一口冷掉的味增汤,更加没滋没味了。
“我会努力的,妈妈。”
她是真的不想演戏,但也无法忤逆妈妈。
光是想想,“反抗”啊什么的,也许会有激动和兴奋吧,但只是一瞬间的。然后呢?也并不会解脱,只是新一轮的纠缠和折磨而已。
就像一条从篓子里跳出来的鱼,只有蹦出那个逼仄的篓筐的一瞬间是快乐的。
离开了那个牢笼,就连施舍的呼吸也求之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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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后,绫华坐到沙发上,一动也不想动。
偷藏的小说和漫画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刚开学也没有作业。
空气中似乎有某种无形的波浪,用绵密而不容拒绝地力道推着她,朝着那个百川归海的地方去。
最后,她只好说:
“妈妈,我想去练舞房跳舞。”
香取女士欣慰地笑了:
“就该这样,拿出干劲来,知道吗?只有你好好表现,将来才能享受高层次的生活,你也不想沦落到我这种地步吧?——今晚吃饱了吗?我给你买了冰激凌,练完舞自己去冰箱里拿一点吧。”
“谢谢妈妈。”
绫华没有拒绝,因为知道今晚估计是最后的放纵。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她的碗里大概就只有鸡胸肉沙拉了。什么饮料零食,想都不用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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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着镜子跳舞的时候,大脑渐渐放空了。
绫华努力去想那些快乐的事情,想起新认识的朋友朋香和樱乃,想起千叶乡下的水田和枫叶。
一个小时后她大汗淋漓,冲了澡躺在床上,蜷缩起来,慢慢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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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睡得太仓促,卧室的窗子没有像往常一样关死,从缝隙里透出一点夜风,吹淡了室内沉闷的空气。
早上醒来的时候,被子表面还有一层薄薄的凉意。
依旧是已经空无一人的客厅。洗漱,热早餐,快速地咀嚼,吞咽。
装饼干的柜子被打开,又烦躁地合上了。
“不带了。到福利社买吧。大不了饿肚子。饿瘦了妈妈没准还高兴呢。”她恹恹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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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出门有点早,但太阳已经很晃眼了,稀疏的云像被扯乱的棉絮,被阳光轻易地刺透。
也许正因出门太早了,明明和昨天走得是同样的路,在经过一户人家时,一只大狗突然疯狂地叫了起来。
绫华浑身上下一瞬间僵直了。
那叫声像一声声金刚橛,毫不留情地敲在鬼怪的身上,震出狰狞的响声。
在接下来的好一段时间里,她仿佛听到了谁发出了微小的呜咽,低低地,哀戚地,好像受到了极其残酷的折磨,从喉咙里挤出的嘶哑求救。
“打扰了,你还好吗?”
她的灵魂回到了人间。
僵硬的四肢慢慢回暖,双手神经仍然是麻木的,但理智渐渐回归了——
那呜咽声,原来是她自己发出来的。
“没事了,次郎只是还不认识你。过一阵子它就不会再叫了。”
那只狗不知从何时起,确实已经不再叫了。
是这个人做了什么吗?
绫华抬起了头。
面前是一个穿着青学校服的男生,神色很沉稳,一头茶褐色的短发梳成三七分,金丝框眼镜下是一对深棕色的眼睛,本该散发出逼人的锐利,却似乎被阳光柔化了很多,显得安宁澄净。
男生的个子很高,绫华站在他面前,就像个被班主任逮到的翘课小学生。
被这样一个高大的、不苟言笑的人目睹了自己的窘状,即使他的神情流露出了关切,她还是从心底生出了抗拒。
“非常感谢您的帮助。”她朝对方鞠了一躬。
“……举手之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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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冢国光没想到,这个偶遇的青学后辈会这么——客套。
这种客套不是后辈对前辈的拘谨,身为青学网球部积威已久的部长,手冢分得清哪些人是因实力和处事方式产生的尊敬,哪些人是因不了解产生的畏惧。
但这个国一——大概是国一吧——的小姑娘,很显然不是两者中的任何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