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小时候总是得让人抱着。外婆把她哄睡着了放在床上,不一会儿,表妹就嚎啕着醒来,外婆又把她抱起来哄着说:“哎呦,这小冤家,要人命咯!”
我妈说:“你看看你外婆,你这么小的时候也没这样抱过你,偏心的很”,“你外婆把这女娃惯的,像没见过女娃一样,咱谁这样整天抱着娃。”
舅妈下班回来总是要把表妹抱着,哄着,摇着,这摸摸那亲亲的,快两岁了,舅妈到没有乳汁了才戒了奶。表妹小时候自来卷的厉害,老炸毛还经常黏在一起,她又很害怕梳头。舅妈就拿梳子沾着水给梳开,边梳边说:“不疼不疼,妈给你多沾点水,有什么可疼的。”
我妈说:“你舅妈还真是有耐心,天天没事就把她娃抱着。”
表妹三年级的时候,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就是要学骑自行车,她哥哥已经会骑了,就被委派教她。可表妹直接撂下一句:“不要我哥,我自己能学会!”就推着她家里那辆大人才能骑的车出去了。她刚开始连推车都困难,一天内竟然可以在一边用脚滑了。后两天学着上车踩半圆,结果每天回到家腿上都是淤青。我舅妈问她:“让你爸给你买个二手的小孩子的骑的车,安全”,表妹一脸不甘心说:“你看着,我明天就能学会。”结果,她第三天真学会了,当然换来了更多的淤青。
我外婆总说:“咱这就跟男娃一样,犟的跟牛一样。”
我小时候总是觉得舅舅一家太过于溺爱表妹,她总是能想要啥就能得到啥。而她往往得到了也不珍惜。
还是二三年级的时候,表妹的外婆送给她了一对金鱼耳坠,对表妹说:“外婆给咱娃娃买了个好东西,等你长当了就能戴了。”结果,表妹第二天就让舅妈带她去打了耳洞。
我妈当时非常惊讶甚至有点愤怒的问舅妈:“娃才多小,现在是打耳洞的时候吗?”
舅妈回到:“娃想打就让娃打吧,现在什么年代了,这都不算啥。”
过了几天,表妹说:“打了之后我老疼,就把耳钉摘了,过一晚怎么都扎不进去,耳朵都扎出血了。”我问:“你扎的时候不疼吗?”表妹回到:“我就感觉有薄薄一层肉,有点疼我就不扎了。”
表妹把那一双金鱼耳坠送给我了,我在耳边比划了下,真好看呀,金鱼在阳光下还会发光。我也想去打耳洞,我妈说:“真能浪费钱。”
表妹五年级有天放学很晚了都没回家,舅舅和舅妈分头去找她,结果她自己带着一身脏污回了家。她被打了,被同班同学拽到厕所最脏的角落里打了。她那天穿着舅妈给她新买的白色体恤,上面印着一个小女孩推着自行车,很好看,结果她的自行车被剪碎了。
舅舅舅妈很气愤,冲到学校找老师对峙。结果那几个学生只是被记了大过,这对于小学生来说根本无关紧要的事情。
那一段时间,表妹不爱说话了,也不上学了。我看到她,希望她能因为这件事堕落下去,我希望她不再受宠爱,不再被当作宝贝。
表妹转学了,舅舅对她说:“臭猪,你要记住,那些欺负你的人都是人渣,你一辈子也不要原谅他们。我们改变不了他们,但是我们要努力摆脱他们,努力摆脱那个环境。爸你知道你是最棒的,我们臭猪猪一定是最强大的。”
我爸老说:“女娃将来能有啥用,你舅舅这么看得起他女儿。”
后来,表妹变成了只会念书的“书呆子”。她对我说:“姐,我发现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放弃他们,不对,是抛弃他们,我要往前跑才能看都不看他们一眼,我会拼命往前跑!”
从前表妹想要友情,但她受到了伤害后,心底放弃了去追求同龄人都想要的。她可以不需要陪伴,但是她不孤单。就像那个金鱼耳坠,她流血了,她疼了,她发现她可以不需要了。她自己去经历一切不好的,然后在她需要家人的时候,他们会果断上前,他们爱她。
她只需要往前跑,只要她不怕,她就能做成任何事情。
她的妈妈不嫉妒她,她的妈妈是妈妈呀。她的妈妈包容并赞美她的一切。
为什么,为什么她能得到这么多?
我尝试探究为什么她长成了那样,我长成了这样。
我比她家境好,比她遭受少,我没有被孤立过,没有被打过。但我一辈子就怕我妈不要我。
我和我妈本应团结的,我们本应是一体的,但是我们的联结从我生为女儿就断了。她不再教我勇敢,而是教我屈服于我爸和我弟弟,屈服于男性构建的权威下,因为这样她才能保有她的地位。
其实她也是悲哀的,她在这种权力下必须忘记自己需要和其他女性站在一起,必须忘记自己也曾和她的女儿一样生下来就被夺去了权力,忘记了自己曾经也抗争过。她忘记了,她也放弃了,于是她成为这个权力构建的家庭的奴才,她也是奴才啊,我们就这样成为了一代又一代的奴才。
我们都渴望母亲,都怕母亲不要我们。
其实母亲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