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耸立的太和殿前,和煦的风从耀眼的大理石砖面上吹过,几粒尘土不合时宜的浮现在洁白如玉的砖面上,转眼就被舞娘飞旋的裙摆荡开,只留下空气中回荡的欢快乐曲。
今日是皇上寿诞,宫内宫外一片祥和,天子被簇拥在后宫中间,左右手两侧分别是皇后和太后,身后则分列着屏息乖巧的嫔妃和皇子们。
一曲生机盎然的舞曲结束,太后微微笑道:“俏而不妖,轻盈翩跹,如逐浪飞花,甚是不错。”
说完,目光向皇上投去,皇上回一微笑,却并未一置可否,只听皇后在一旁冷淡地道:“这桃夭年年如此,实在没什么看头。”
太后眉头一皱,显是十分不悦。皇上飞快地向万玉儿投去赞许的一瞥,他知道她的性子向来直来直去,敢说他所不能说,这是他最欣赏她的地方。
台下大臣们分列两侧,抬头便可仰望到天子苍白的脸,那病入膏肓的脸色使席间的大臣忧心忡忡,唯有天子投下目光时才会渲染起虚假的欢愉气氛。
太子少保兼吏部尚书王恕无心欣赏歌舞,殿前皇室的座次让他坐卧不安,皇上身后最近的位子坐得不是太子,而是皇八子祐云,这可就耐人寻味了。
难不成皇上真的有意改立太子么?
他悄悄向内阁首辅万安瞧去,只见他眉飞色舞,正与身旁的刑部尚书交谈甚欢,眉宇间难以掩饰地春风得意。
那两个都是皇后的亲戚,这般得意的样子更让王恕有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若大厦将倾,何不如告老还乡。”王恕心中叹道。
“王大人,王大人!”
王恕侧目一看,是工部尚书赵靖,不知什么时候挪了过来。
“唔”。王恕警惕地扫视一周,确认无人注意,才低声道:“赵大人有什么急事?这时候说话未免太点眼了些。”
赵靖听出他话语中的责怪,但事出紧急,哪还顾得上那些,于是老老实实地说:“赵大人可看见了吴大人?”
王恕立刻警觉起来,声音沉得更低些:“哪个吴大人?”
赵靖急道:“哪儿还有第二个吴大人,自然是户部尚书吴宗耀。”
见王恕的眉头皱得更紧,赵靖连忙道:“皇上特批临安府二十万白银通漕运,今日就该是押解出发的日子,可这银两迟迟不到,我底下的人去户部招领,人家却说这笔款子早押运走了……”
赵靖说着,抹了抹额上的汗,道:“吴大人是个谨慎的人,按说不该出这种差错才对......”
王恕同情地看了看赵靖,语气和缓了些,道:“赵大人还未听说吧,吴大人已经被罢黜了。”
赵靖一惊:“什么时候?!”
王恕叹了口气:“就在今早,不知被人捏到了什么错处,一撤到底,这会儿可能正被人抄家呢。”
赵靖瞪着眼睛,半晌说不出话,吴宗耀是他同科,自打女儿吴氏得罪了万玉儿,便再不敢稍有差池,谨小慎微了大半辈子却还是落到这么个下场。
“户部的事务暂时交由内阁首辅,你想要找那二十万两,就去问万安吧。”王恕苦笑道。
“万安?!”赵靖又惊又怒,声音稍微大了些,好在场上铜锣震天响,盖住了他不安的声音。
沉默了许久,赵靖显然颓丧了许多,他低声叹道:“连户部都失了,咱们那位手里的牌可是越来越少了。”
王恕知道他说的是太后,现下看来,六部之中唯有他吏部和工部还在太后的掌握之中,但太子和太后最需要的该是兵部、刑部和锦衣卫,如今不仅刀枪皆在敌人手里,掌控国库的户部也被万安夺了去,如虎添翼的万氏外戚他们再也无力抗衡。
王恕遥望着殿前的九五至尊:他怎么能纵容这一切呢,他难道就看不见外戚专权、妖道横行、宦官乱政吗?我大盛朝难道就要就此陷入万劫不复......那皇八子祐云不过六岁,若是真要个这么黄口小儿接替太子之位,等皇上驾鹤西去之后,我大盛朝究竟是姓朱还是姓万......
王恕绝望的目光投向太子,那是他从小教导长大的孩子,品行端正,聪慧仁善,那才是明君之选。
太子朱佑梁安然自若地注视着场上的歌舞,神色间波澜不惊,大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度,王恕不禁心中十分安慰,哪怕这个孩子最终不能登临皇位,也只能怪恶人当道、属下无能、时运不济,而绝不是这孩子不够出类拔萃。
想到太子,王恕胸中燃起一团烈火,这孩子打小在绝境中出生,绝境中成长,每走一步都是九死一生,稍有不慎便是死局,饶是如此尚且一步步走到现在,以往百折千回时尚未放弃,又怎能在这最关键时刻说什么“告老还乡”的丧气话!
“粉身碎骨又何为!”
或许是太子的气度感染了王恕,他定了定神,低声道:“赵大人,莫丧气,为了太子殿下,咱们要把这腰板儿挺得直直的!”
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