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听风嘴角突然抽了一下。
只见她把脸从碗里抬起来,无比真诚地回答:“世子,实不相瞒,我其实是一个很热爱圣贤书的人,一日不读书就如坐针毡,寝食难安,此生志向就是做一个饱腹经纶的大学士,孝顺师父报效国家桃李满天下。真的。”
岑道:“……”
谢听风:“……”
谢大门主险些被一口鸡汤呛死在郡王府。
“啊哈哈哈,逆徒这个……直言直语惯了,还请世子见谅。”
他磨了半天牙,只好接过话茬,虚假地微笑起来,“我这门内上下也就只有小白还算上进,很有些求学之心……世子放心,只是做个例监,不坏你规矩。”
意思就是:交钱了,别撵人。
这位年纪轻轻便做上从四品的世子爷可不是吃白饭的,他管理国子监十分有一套自己的规矩,两年来那“三不收”人尽皆知——不收丧尽天良之辈,不收仗势欺人之辈,不收混吃等死之辈。
岑道始终端坐,言语间客气礼貌,并不似传闻中的冷硬性子。此时他却不置可否,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报过宫里了么?”
谢听风:“昨日报了,今晨我便去了一趟,已允。”
相月白敏锐地竖起耳朵
为什么她要进个国子监还要报给宫里?
当今圣上重武轻文,国子监在大楚并不是什么金贵地方。可既然谢听风的身份特殊到皇帝会派禁军保护……这“保护”究竟是关照,还是监视?
虽说例监捐钱就行,可国子监却也不是随便捐点就能进的,不知道谢听风是捐了多少。
相月白有点担心——应该不至于上个学直接把门派给上穷了吧?
对面的国子祭酒似乎在纠结后放弃了什么,他轻叹了口气,眼角似乎露出一点无奈笑意,微微颔首:“那么,三日后,国子监静候相姑娘。”
武安郡王本想留相月白二人住一宿,但谢听风却说太过打扰,坚持要回清雅门。
岑道心知他这是怕今日暗杀之人还有后手,牵扯到岑家,于是便安排了一队家将护送他们回去,又叫来贴身护卫岑小钧暗中跟随,以防不测。
到目前为止,事情走向已经和相月白上一世经历过的完全不一样了。
她坐在岑家的马车上,心里一团乱麻:杀手的来处、谢听风的真实身份、楚都几方势力错综复杂的关系……
是因为她决定要进国子监,所以才改变了一些事情的走向吗?
下了一半的棋局好像突然浮出水面了,楚都初秋的落叶纷纷扬扬几乎迷了人的眼,檐下灯火摇曳闪烁,指向了遥遥看不清的归处。
虽然有些措手不及……
但这盘棋,她下定了。
*
回清雅门后,谢听风就钻进屋内,传了门内郎中进去处理崩裂的伤口,据说气压极低,之后直到吃晚饭时都没出来。
几个徒弟只好端了饭捎了菜,招呼着全都凑到师父的屋里去吃。
鲜绿的青菜叶,红烧的牛肉,金黄蓬松的鸡蛋,还有香气诱人的鸽子汤。
都是谢听风喜欢的吃食。
大师兄三师兄能说会道,负责热闹气氛,四师姐冷淡寡言,却也没跑,老老实实坐在桌边吃饭,就当自己是个装饰品。
她相月白主要负责埋头猛吃,和偶尔空出嘴来茬一茬师兄们。
至于二师兄。
从前他们也追问过师父,谢听风只说老二福薄,捡回来没多久就夭折了。于是这位置就一直空了出来,就当留个念想。
烛火明亮,徒弟们都凑在跟前闹腾,三徒弟的筷子插进大徒弟碗里偷肉,小徒弟的巴掌转头就甩在三徒弟背上,嚷嚷着最后一块肉给师父。
谢听风的沉郁神色散了大半,终于露出了点笑意。
等众人吃饱喝足各回各屋时,他叫住了相月白,终于打算和她掰扯一下今天下午的各种“巧遇”。
谢听风往后一仰,任屋内安静了好一会,才低声开口:“小白,到底怎么回事?丞相的名字你也随便喊?”
奸相虞子德,多智近妖的名声大楚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名字说出去可止小儿夜啼的程度,确实不会有人闲着没事喊他的名字。
相月白垂下眼眸,自知是逃不过,于是早就想好了说辞,捡着些能说的说了。
“师父,我知道你不信怪力乱神,但是我醒了之后真的后怕,于是就去查了点东西。”
谢听风的几个徒弟是内门弟子,平时和其他外门弟子一样,喊他门主,只有私下里的时候,才会把“师父”这个称呼再给搬出来。
“我也不确定我查到的是不是和虞相有关,一直只是猜想,今天也是急昏了头才想喊出来碰碰运气。”她低下头,态度老实到了乖巧的程度,“师父,对不起,是我失言了。”
这番话三分真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