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全是。我对学子一视同仁,她们不接受国子监的考核,早晚也是会被退学的。”
“可不是每个女学子都像我一样从小习武,不像男子一样从小被抓去书房识字啊。”
岑道眉间微蹙,忽然意识到了自己一直忽略的东西。
“她们生在金丝笼里,被要求裹脚,温婉,为嫁人修炼成各种各样的菟丝花。国子监的课业……于她们而言或许真的很难啊。
“我是孤儿,幸甚至及在临死之前被师父捡了回去,师父对每个弟子都是从小宠溺到大,亦没有男女之偏,我也得以习武、念书,样样都学的不差。
“我有这样的机会,因此才知道自己做得到这些,可她们——甚至都不知自己其实能做到,甚至以为,自己进国子监只是为了嫁给你,或者别的谁。”
相月白呼出一口白气,往上飘去。
“如果还有机会,老师不如多给她们点时间。国子监曾经有过钱玉儿,不是吗?”
曾经有人做到过,不是吗?
怔然之后,岑道的目光由思忖变得恍然:“我原以为要求严苛是为她们好,有学识技艺傍身,总好过无法保护自己……原来一叶障目了的是我。”
鸿胪寺钱主簿老来得女,给了他唯一的孩子所有的宠爱,由着钱玉儿饱读诗书,一身学识。成为了国子监那届学子中的第一人。
但也因怕她日后没有依靠,而早早逼她嫁了人。
从此珠玉蒙尘,再无人知钱玉儿。
岑道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便明白了相月白的意思。
他忍不住看向相月白,眸色微动。
她总能看到与常人不同的东西。
“齐闻非嘴上常念叨因材施教,也曾劝过我莫太严苛。但我在军中强硬惯了,不曾听过。”
岑道低声说,“在做老师这方面,我远不如他。”
“能想到女子该有学识技艺傍身,在这都城中本就少见了。”相月白想了想说,“但你毕竟没有作为女子活过,自然也会有不周全——说起来我也好奇老师是怎么想到这些的?”
岑道便说:“你在楚都长大有所不知。边境之地,就在我驻守的地方,存在着‘娘子军’。”
“娘子军?”
“是。前朝乱世,连年征战,男丁几乎全被征兵。虽楚朝建后也休养生息了几年,但上一代男人留下的孩童尚未长大,楚国就因根基不稳,又是几年战争。边境村庄城池十室九空,人口多一些的,也只剩下了年老或年轻的女子们。”
“我刚被父亲带到北境的时候,她们就已经自己组织了成规模的护村队或护城队,平时巡逻、操练、保护幼童老者,皆是女子。”
相月白第一次听说,她确实从未去过边境,上一世的活动范围也只限于楚都,临死前才去了一趟灵州。
原来偏远之地有这样传奇的存在……
“好厉害。”她真心实意地称赞。
“不止北境,其他四境也有相似的存在。边境民风彪悍,周遭城池自然也受影响,凡是被征过男丁的州郡,女子作为家中顶梁柱、甚至一村顶梁柱的情况越来越多。她们若不掌握些本事傍身,是无法保护家中老人幼童的。”
肃武帝以武建国,因此上下皆尚武。她原以为是由此民风开放,女子迈出闺门的机会才越来越多,没想到还有这一层缘由。
如此看来,岑道对学子态度强硬也难怪了。
“怪不得你会严苛要求她们。”相月白若有所思,下意识找了个舒服的角度窝着,没发觉身后的躯体僵硬不敢动了。
“我知道问题出在哪了——国子监的女学子是从小生活在都城的。就像我方才说的,她们从小是被以‘嫁个好人家’为目标培养的。若是你在边境开学堂,教授技艺本领,需要谋生的人自然愿意学,但在楚都,凡是家里肯送进国子监的,没几个是为了让孩子谋生的。”
相月白憋着笑:“那些世家是想招你为女婿。”
岑道不知想起什么倍感头疼,再一次叹了口气。
他试图转移话题:“还有什么事想问么?”
相月白来这一趟的确没什么正事,只是因着想见他。
岑道这么一提,她才终于想起来福叁说的话。
想知道什么,不如亲自问。
“说起国子监,此事之后,我也该离开了。”
她这一世的首要目标就是两个账本,以劝说师父离开楚都。
接近虞裳也是为了接近账本。现在师父已经打算离开,她的目的间接达成,也没有留在国子监的理由了。
“我大概是最后一次称你老师——老师,我们以前见过吗?”
*
到宫城时已天黑透了。
三司紧急审问过周氏,第二天一早朝会上,一张口就震惊了所有人。
代三司统一回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