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王府。
武安郡王沉默良久,筷子上夹的丸子终于“啪”掉回汤里。
汤溅到手上,岑义安拿起布巾惋惜地擦着,张口欲言,复又闭嘴,睨了眼旁边的岑道和孟谨行。
岑道目不斜视,双手平稳地给自己夹着菜:“儿子不是有意教您吃不好饭,只是我吃完这顿饭就得启程了。”
蹭饭的孟谨行不敢说话,只好一个劲儿往嘴里扒饭。
岑义安叹了口气,“如今危难之际,确实也该你担当大任。你凡事都心中有数,为父也没什么好多说的。”
岑义安眉毛一拧,又开始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怪不得将你那双破尘刀单独送回来保养了,合着使唤你爹给你磨刀呢?
“磨得吹毛立断了!拿上滚吧。”
岑道咽下最后一口饭,站起身,孝顺地报之以微笑。
“还有一事。”岑道垂首,“您在都城,多照看些相姑娘。我恐她会被那位盯上。”
岑义安了然,无声颔首。
*
高大宫门就在眼前,钱玉儿却踯躅了。
胥知书陪着钱玉儿一同来的,相月白临走前特意交代胥知书去赵宅接人。
她来去匆匆,一副雷厉风行的样子,胥知书没来得及多问,马不停蹄去了赵宅才知怎么一回事。
赵员外郎又在云柳楼喝花酒,彻夜未归,相月白让她们不必等人回来,留个信在家里,直接进宫。
成亲三四年,这是钱玉儿第一次离开丈夫做这样大胆的事。
“胥姑娘,我……”她咬了咬嘴唇,想说自己退缩了,但想起相月白漆黑的目光,又没法说出口。
她突然出现在赵宅,用那样坚定的语气跟她说了那样疯狂的一番话……
太疯狂了。
太笃定了。
女子的目光漆黑执拗,语气算不上柔和,但透着平静和笃定。
亦如她初见她时,乌发高高束起,额前几缕碎发,轻易地就把自己的真心拿出来给她看了。
……真是个傻孩子。
她实在没有办法拒绝这样诚恳的相月白。
抑或,她内心深处根本就是渴望。
当年在国子监,她的天资,在同辈人中无人能出其右。
大概,相月白的笃定也来源于此。
胥知书听出她欲言又止,于是揽住她胳膊,安抚地拍了拍。
“别紧张。”
寒霜般的秋风穿过高大肃穆的朱漆宫门,枯叶的气息卷入鼻腔。
“你当年在国子监的档案,我跟小白查案时一起看过。能让岑祭酒那种甭管什么权贵子女都得挨他揍的祭酒,肯忽略你丙等的武学课,破格提拔你到高等学堂,还让帝师世家的齐长瑜也动过拉你入官场的心思——
“你本就该是长空中振翅的鸿雁。
“更别说你父亲在鸿胪寺任职多年,你自小出入与外邦商谈的场合,这个机会,合该给你。”
钱玉儿闭眼吸了一口冷气,头脑清楚了些。她默默回握住胥知书的手。
钱玉儿仰起脸,神色逐渐沉静。
她做到过。
她可以。
“走。我们进宫。”
因楚帝下令落了宫门,所以是大太监徐承亲自过来接。
这老太监颇和气地将她请了进来。钱玉儿观察了一会儿,却看不出徐承是对她恭敬还是轻蔑。
御书房内,楚帝还在和相月白你来我往地明争暗斗。
“小相姑娘,你举荐的人,出了事可要你清雅门担着。”
“月白不敢,清雅门乃是陛下左膀右臂,月白怎能耽误陛下的事?此番如若出事还请陛下罚我一人,月白愿一力承担。”
“你一人?就算是加上钱氏女,你二人又如何担得起两国关系?”
“月白的确贱命一条。”她虽跪着,唇角却勾起弧度。
干净利落的面容因那双黑冷的眼睛而散发出无形的压迫感。
她膝边衣料平整,一如御书房外平静的湖面。
“但陛下既要主和,眼下亦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楚帝微微眯眼,正要说什么,就听徐承通传,钱玉儿到了。
虽已出嫁两年,但钱玉儿实际比相月白还要小两岁,如今只有十八。
少女第一次进宫面圣,却不见慌乱,她镇定自如地行了礼,举手投足都严丝合缝地贴合礼节。
楚帝打量了一番,平声道,“听小相姑娘说,你颇有些才能?你父乃鸿胪寺官员?”
钱玉儿垂首答道:“妾身不敢当,只是自小随家父出入鸿胪寺,耳濡目染罢了。家父钱茳,去年已从鸿胪寺致仕。”
“钱茳朕倒是有所耳闻。”楚帝说,“老来得女宝贝极了,孩子小时候体弱,他就亲自带在身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