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威九年,谷雨日,清晨。
郭清晏收拾妥当站在西侧殿门外,闻讯而来的欧青羊连忙拱手见礼:“下官见过王爷。”
郭清晏瞅了他一眼,准备推门而入。
欧青羊连忙挡在郭清晏身前:“启禀王爷,昨夜来了紧急军情,君上忙了半宿,刚睡下。”
郭清晏点点头:“知道了,你退下吧!”
欧青羊哪敢离开:“不如王爷到前厅稍坐,下官唤醒君上即刻前来。”
郭清晏面无表情道:“退下!”
欧青羊还想说什么,直接被郭清晏撇开,跌倒在地。他虽不强壮,可也是打小从军,是最优秀的斥候。如此这般被人轻易推搡出去,还只是一招。
王爷乃玄女转世、天生神力的传闻,他向来觉得是夸大其词。女子统兵不易,借助怪力乱神,在所难免。如今看来,传闻并未夸大。
西侧殿和正殿的格局是一模一样的,郭清晏熟门熟路绕过屏风,站在床边,拉开帷幔,见到缩成一团的郭鸩。
这孩子还和小时候一样,眼中总会无意识流露出惶恐,害怕现如今的一切是场梦。入睡时整个人缩在被子里,郭清晏经常怕他会憋坏。
夜里时常惊醒,惊出一身冷汗,只有见到自己才会平静下来。假装无视发生,钻回被里继续睡觉。无论在外面多威风赫赫,终究还是那个害怕被抛弃的小十六。
郭清晏寻了本兵书,坐在床边仔细翻看。不知是被翻书声所扰,还是心中有所感应,郭鸩不多时便清醒过来。
见到梦中人坐在自己床边,起先还有些迷惑,仔细辨认后才发现这是怎样一种境地。郭鸩将被子紧紧裹在身上,声音颤抖道:“香儿?”
郭清晏合上书册:“醒了?”
郭鸩躺也不是,坐也不是:“香儿怎会在此?可是出了什么事?”
郭清晏问他:“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这些日子以来,他被十年之约所扰,过得有些混混僵僵。郭清晏不等他回答:“今儿是谷雨,你的十九岁生辰,赶快起来,给你过生辰。”
郭鸩心满意足,笑得即青涩又甜蜜:“不用这般麻烦。”
郭清晏瞧他:“你小子最近怎么跟丢了魂似的。要是以前,早不知暗示多少回了。”
郭鸩不承认:“是吗?”
郭清晏直截了当:“长庆帝的十年之盟,你知道了?”
郭鸩面色发苦,郭清晏无所谓道:“无用之人当了皇帝照样没用,山人自有妙计。”
郭鸩不信:“何种解法。”
郭清晏也不瞒他:“躲在西境不归,朝廷大军还能来拿人不成。实在逼急了,孤率十万武威军东归,效仿那曹阿瞒,挟天子以令诸侯。说不定还能还天下百姓一个清平人间。”
郭鸩还是不放心:“阿昇,香儿当真?”
还是留了疙瘩。郭清晏转头倒了杯热茶,加了块干乳饼,等咸酸味化开:“想知道我与阿昇的故事吗?”
郭鸩低头不语,那就代表默认了。
“第一次见阿昇,是在浮光园。浮光园位于郭府东面,是郭家最大、最精美的院落,同时也是常乐公主的嫁妆。常乐公主一家居于浮光园,很少到主院这边来。我回京后,被人领着拜见六伯母,第一次见到阿昇。那时,我跪在正中,接受所有人的打量。阿昇就这么直愣愣的跑进来,依偎在常乐公主身旁,随口说了句‘好漂亮的胡姬,外祖母赏给阿昇吧!’”郭清晏分了半杯乳饼茶给郭鸩:“你说我能不对这个名字印象深刻吗?”
郭鸩着急:“然后呢?”
“然后,常乐公主斥责了他,说我是长辈,切不可因为是皇家子孙,而将眼睛长在天上。并让阿昇扶我起来,权当是给我赔罪。阿昇是个好孩子,不止诚心道歉,还将最喜欢吃的乌梅糖分为一半。他那个时候贪吃,乌梅糖是他最宝贝的东西。”
“再后来,我到了六姐姐身边,读书习武。六姐姐说她那两个儿子不成器,不像郭家人。让他们瞧瞧,我们郭家的女郎都是这般有本事。六姐姐贵为太子妃,同太子的感情并没有外人看起来那般美好。阿昇同他弟弟,更不是太子心中的继承人选。”
说到这里,郭清晏顿了一下:“要不是阿昇为郭氏女所生,郭家别无选择,断不会支持他继承大统。他无小恶,但也无大善。心中别说天下,长安城都装不下。我们郭家也是如此,自己的兴衰荣辱,比天下兴安重要多了。”
郭鸩安慰她:“藩镇之乱,遗祸无穷。就算秦皇汉武在世,依旧无法扭转乾坤。救人先救己。怎么郭氏一族上百人,不是大周子民?”
郭清晏被安慰到:“小鸟儿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真是新奇。”
郭鸩催促:“后来呢?”
郭清晏继续说:“后来,我被指派到阿昇身边当伴读。当今圣上什么模样,想必阿鸩早有耳闻。他年少时最擅糊弄先生,期满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