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颗血|淋|淋的人头挂在城门上,是警示,更是自省。
至于从犯,晋宁君放话,宽大处理、以观后效。自然再没人为士族说话,一个个恨不得同他们撇清关系。等郭清晏从药泉行宫回来,诏狱的第二拨客人都住满了。
开阳殿,凤居。耿义武连熬了几个大夜,人憔悴不少。郭清晏泡了参茶给他:“乌代特勤不远万里送来的贺礼,最适合二哥。这棵老参品质比宫中的都好,定是从室韦搜刮来的。二哥可要一滴不剩,全部喝光光。”
耿义武看向满满一壶的苦参茶,不太能接受道:“香儿,苦参败胃口。我呀,皮糙命硬,吃几张羊肉饼,睡一觉就好了。长安贵族老爷的养生法,不适合我。”
“参茶是根据二哥的脉象调制的,最是温补不过。二哥早年旧伤太多,陈疾难愈,定要好生条理一番才行。”看得懂脉象的郭清晏,有自己的坚持。
耿义武依旧满不在乎:“武威老人,哪个身上没旧伤,习惯就好。”
郭清晏不同意:“外人家事阿香管不着,事关二哥,阿香管定了。”
耿义武没辙:“要不先上几张羊肉饼垫垫?”
郭清晏勉强同意:“都听二哥的。”
耿义武试着转移郭清晏的注意力;“怎么没瞧见阿鸩,你们新婚,他竟敢不见踪影。太不像话了!”
郭清晏回答说:“阿鸩同乌代特勤喝茶听戏去了。听闻那位乌代特勤很是迷恋戏楼茶楼,还方言邀请戏班到黑虎城演出。”
耿义武琢磨半天:“乌代不是个傻子。”
郭清晏好笑:“能打仗的,哪个没脑子?”
半日闲,是敦煌大兴歌舞戏曲后迅速崛起的茶楼,以说书唱曲为主。半日闲培养的说书人,不止活跃在敦煌的大街小巷,名家更是被邀请到西域各地表演。
“书接上回,长庆帝尸骨未寒,宝历帝皇位未稳,便火急火燎的将守灵的生母淑庶人接回大明宫,以太后之尊供养。也不知这位皇帝,是真孝顺,还是假忤逆。记挂生母本没错,大可于陵园供养生母,一切起居照比太后,为何偏偏要忤逆先皇之命,冒天下之大不韪?呜呼哀哉!陛下年幼,无重臣辅国。宦官只知一味顺从,乱我家国尊卑。”
“好在元齐皇后大家出身,为天下计,主动退让。这才结束了宫闱闹剧。先皇的名声,大周的威名得以保全。这大周还是我巍巍大周否?”
“长安祸乱,自宝历起,然未及宝历终。不知风波何时停,不知大周走向何方,不知我武威命运几何。”说书人好似亲身经历,说的那叫一个铿锵有力、情真意切。
一段终了,说书人退场。原本鸦雀无声的茶楼,自四周响起纷纷议论声。有人不信:“先帝当真如此不孝?”
有人不太明白:“此等资质,怎堪为君?”
有人消息灵通些,站起身道:“先帝英宗长庆皇爷同样是位不靠谱的主,掏空国库修宫殿。要不然怎会对同样喜游乐奢侈的宝历皇帝另眼相看。志趣相投罢了。也怪宝历皇帝倒霉,他父皇花光了国库,将家底都给挥霍光了。轮到他横征暴掠,自然没了活路。”
有人站起身反对,气鼓鼓道:“诸位有所不知,长庆皇帝挥霍的,不止是大周国库。还有咱们秋瓷的金银白布。昔年乌护商路畅通时,家父专门负责押运黄金、硝石前往长安。乌护关闭商路时,家父正好在大周境内,辗转多年,方才归家。我们王爷对大周忠心日月可鉴,成箱成箱的金银,换回的不过是兔死狗烹罢了。如今乌护使者就在敦煌,乌护商路通航指日可待。不知王爷又要掏多少家底送往长安,去给那些个不孝子挥霍!”
有人苦中作乐道:“这位兄台,我武威出产的黄金送往长安,本属应该。或是充盈国库,或是供皇帝享用。作为大周子民,吾等无话可说。怕就怕在,这拳拳忠心,进了宦官口袋。反过来治王爷的罪,简直是百口莫辩!”
有人不服:“治罪,简直可笑!那些宦官敢吗?天下谁人不知,我们王爷就是长庆元齐皇后。王爷宽宏,不与小辈计较。一个个的真敢忤逆嫡母,我老朱第一个不答应!”
有人觉得:“我们王爷毕竟再嫁,不能算是李家人了。”
老朱叉腰:“再嫁怎么了?谁家律法规定寡妇不能再嫁了。难道让咱们王爷给长安那窝囊皇帝守寡不成?死到临头册立皇后,简直不要脸!王爷不成婚,难道百年后这份家业便宜李家人不成?皇帝能弃我们一起,就能有第二次。我只相信王爷,只相信生长于西境的世子!”
“诸位,容老朽说一句。长安万里之遥,可叹而不可及,且自顾不暇。昔年安阳公平定藩镇之乱,这江山,还给李家人是忠,据为己有是本性。如今看来,李家人守不住安阳公夺回来的江山,更别提为我们这些边民报仇雪恨。武威,不止是王爷的心血,更是我们誓死守护的家园。天灾降临,皇帝能跑,我们这些百姓能跑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