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说,这位帝姬出生时有异象;
神仙说,这位帝姬原是仙童转世;
宦官宫女们说,恭喜呀!
总而言之,帝姬是官家的仙果,那帝姬的工作其实很简单,只要当好一颗仙果就够了。
想也知道,一颗仙果怎么能有自己的主意,怎么竟还能开口呢?
要是仙果也能开口,齐天大圣进了蟠桃园时,此起彼伏对他并不存在的祖宗的关心与问候之声,还不得给弼马温吓个好歹?
所以帝姬要是乐意,讲几句吉利话,不乐意,杵那当个仙果就尽够的。
帝姬一点都不乐意。
首先,她不是一个原装的宋朝人,她在宝箓宫过了九岁的生辰后,就像“师父”们说的那样,突然就灵智顿开,了知诸法,想起许多了不得的事了!
比如说她曾记得的人,曾去过的地,曾读过的书,经历过的生活,那些东西在幼儿发育并不完全的脑子里是漂浮的,模糊的,但它们那样深刻,渐渐地又浮现出来,一桩桩一件件鲜明无比。
但似乎比起那些令她感到亲切的记忆来说,她现在的处境也并不算坏。
表面上看,如果非要穿越,她似乎拿到了相当不错的牌面:公主出身,父皇宠爱,容貌美丽,甚至还有天生异象这样的额外福利,给她刷了一个尊崇的祥瑞身份。
但不光是她,任何人放在这个位置上,只要细想一下将会发生的事,那种软绵绵的得意洋洋就顷刻消失了!
当她意识到她的处境时,大宋已经来到了宣和四年。
那一年她的人生特别平静,平静到了什么程度呢?
她把几本经书背会了,开始学习《上清北极天心正法》,研究怎么样用各种精巧的手势变出巨海,“渺渺茫茫,洪波万顷”,学完一套手势,再来一套,从波涛苍茫中,生出神仙宫阙,十二楼台,宝光灿烂,紫气东来。
那是一套怎样的宫阙呢?师父们又会细细地告诉她,其下有巨鳌乘载,其上有玉女游宴,反正你就集中精神,在脑海里细细地想,把特效预算调高再调高,绿幕加宽再加大——
咳,不要溜号,继续想你的神仙洞府,想你的天师心宝印,想你是掌握了雷电的女人!天心五雷正法咒!嗨呀!急急如律令!
于此同时,四月里大宋第一次对辽出兵,对手是苟延残喘的辽国燕王耶律淳,按说整个辽国都在金人的铁蹄下分崩离析,那痛打落水狗应该不难吧?
过程有一点复杂,但结果是很简单的:一胜再胜,胜而又胜,不管是在兰沟甸、白沟、范村,反正就是一个胜就完了,胜到作为进攻方的大宋退守雄州时,皇帝如梦初醒,“遂诏班师”。
虽说胜得丢盔弃甲,但至少还是解决了一点冗军问题——如果相公们一定要从这场大胜里找到一点能拿来安慰官家的资本,那只能讲这么个地狱笑话了。
官家可能不太高兴,但汴京城里依旧是太平度日的。
关键时刻,还是神仙们起了作用:他们日以继夜以继日的用功发力,终于立了个大功!
耶律淳被咒死了!
官家又支棱起来了!北伐!北伐!再来一次北伐!
这一次换名将刘延庆来!以宣抚都统制督兵十万,与郭药师合力,渡白沟,出奇兵,袭取燕山!
过程还是有一点复杂,但结果依旧简单:奇兵进城了,但援军迟迟未至,再想退时,已来不及。
自卢沟至雄州,百余里的道路上,田野里,水沟下,到处都是宋军的尸体,倒着,伏着,漂着,火光照亮了归信城的夜空,将城下洋洋得意,高歌而还的辽人面目照得一清二楚。
可辽人的歌声飘不到千里之外的汴京,河北那许多失了儿郎的百姓哭声也飘不进官家的耳中。
他富有四海,却连个垂垂老矣的辽国都胜不过,盟约里约定好去取的地,他取不到,只能坐视金人将燕云百姓尽皆迁走后,丢给他一片渺无人烟,断壁残垣。
战报传回汴京,官家惧了。
许多人对他说,这不行啊,官家,败给辽人事小,使精锐尽丧,金人看轻才是事大啊!
你打不过辽,金人却能给辽国按在地上揍,你凭什么认为金人不会南下呢?
但这种惧怕很快又被周围许多温柔小意的言语给冲淡了,他们说,师兄是天上人,何必为俗世所叨扰呢?
他们又说,金人那是什么人啊?是胡虏,蛮夷,若是再扣掉契丹、北汉、渤海、杂胡这许多人,不过几万户,就那么点人,我大宋这么富,人口这么多,给他们一副狗胆,他们也不敢启衅啊!
用帝姬熟悉的一句话叫做:我就不信,你十七张牌能秒了我?!
官家听了这许多话,旁边又有美貌的宫女为他端来熬了许久,香浓滑软的羹汤,他热热地喝下去,一颗心渐渐又放进肚子里了。
听闻太湖出了好一块石头,既奇且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