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赵忠献不是有言,‘攘外必先安内’?我今怀诚意而来,尊驾何必拒我于千里?”
耿南仲说:“我大宋有何内患,要贵使出言?”
“大臣专权,是内患否?”
屋子里一片寂静,左瀛夹起一个鱼肉丸子,慢慢地咀嚼,看着恬淡极了。
“官家君临天下,”耿南仲说,“纵有一二之臣,官家也是开诚心,布公道,再无芥蒂的。”
“只是究竟不能助长此风。”左瀛替他把话说完。
这人就像是心里长了一面镜子,将耿南仲照得明晃晃亮堂堂的,套路话就再讲不下去了。
“此皆我朝内之事,”他语气冷淡道,“与金国何干?”
“若无大金,”左瀛笑道,“他仍在蛮夷之地收钱,如何能登堂入室,当起相公来?”
耿南仲的拳头在袖子里握了又握,就像看到一块油饼扔在面前的老鼠,明明油饼后面还有根细线,可那饼真是太香了。
“贬李纲易,只是朝议麻烦,你有何计?”
“你排挤他走,自然不好看,”左瀛奇道,“你手中有人质,如何不能送他去养老?”
“人质?”
这位金使就阴冷地笑了一声,“正在河北。”
耿南仲一瞬间恍然,再看金使的目光就更不同了。
种师道廉颇老矣,贬他回终南山去继续当打窝仙人不需要什么技巧,但贬李纲就麻烦,人家危急关头挺身而出,知人善任,举荐了宗泽,又请帝姬往河北,果然收复失地,眼下是如日中天,大宋上下心中的救世主,你现在送他去吃荔枝是断然没理由的,调他去当个宣抚使,名义上总领兵马,听起来好像很体面,但大家都不是傻子,不至于看不出你赶他出京的意图。
那言官带头,太学生们其后,再加一群汴京市民,大家就要闹了,你上朝下朝千万小心点,被套麻袋打死别怪大家。
但左瀛提出了一个新鲜的点子:他要是个真爱国爱君的,你看我们大金是现成的威胁,你说你要将河北这群人都调走,李纲不就急了吗!
别说李纲出手拦着,朝真帝姬是你们官家的妹妹,灵应军是白鹿灵应宫的护军,他李纲有什么资格管哪?
一石二鸟,拿朝真帝姬给李纲添堵。
真是个小机灵鬼!
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了:出了这么好主意的人是个金人,光感谢不够,人家凭什么白费力气给你出谋划策呢?
况且这样一个明明可以装得纯良恭谦的人,赤裸裸将他的心机和阴狠给你看,你怎么可能不警醒呢?
耿南仲都想明白了,就叹了一口气,“尊使有此大才,可惜明珠却落在了沟渠之中啊,若能归宋,为相为宰,众人皆要避君一头啊!”
金使就也跟着叹一口气,说道,“尊驾这样看重我,若两国兵戈重启,真教我痛杀呀,好在咱们非敌是友,心中更有是非明断,孰人是敌,孰人是友,尊驾为帝师,自然比我更加明白。”
耿南仲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手,“你若真愿两国干戈玉帛,当言无不尽才是。”
左瀛就握住了他的手,“我还有一计,可保万年太平。”
金使在汴京还没有回国,但汴京的诏书飞出来了,一路就跑到了滏阳城中。
这一日李世辅总算得了休沐,在邯郸城里搜罗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什么中空装了粗沙,头部可以转动的木头棒棒人,比如什么布白兔,瓷公鸡,反正就是卷上一堆跑回了滏阳城。
帝姬手上的痂总算开始剥落,正好两只手很痒,就在那一边听李世辅讲些邯郸城中的琐事,一边拿了白兔搓手。
佩兰偷偷地从佩囊里掏出一卷红线。
王穿云看了之后很犹豫,“我都是个大姑娘了,不玩这个了。”
佩兰就瞪了她一眼:“出去一趟,回来还是笨!”
又是个一切都很好的下午,所有人都在享受这难得的时光,诏书就是这时候到的。
风尘仆仆的内官跑进来,第一句就是恭喜!
双喜临门!
第一喜是喜在帝姬受了封赏,从此就是蜀国长帝姬了!官家将兴元府的几个县都给了帝姬当封邑,这么丰厚,足见帝姬拒敌之功,简在帝心,可喜可贺呀!
有人听着就悄悄皱眉,觉得帝姬功在河北,封在蜀地,多少有点怪异。
但帝姬一点也没表现出来,她笑吟吟地领了诏书,然后问:“第二喜呢?”
内官眉飞色舞,“相公们合议,要在中山、真定、大名府之间,修一个延绵百里的要塞!从此金人不能南下,帝姬再无忧矣!”
河北,大平原,大要塞?几百里的要塞?
赵鹿鸣惊呆了。, ,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