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无了方丈将药熬好,吩咐一个小和尚送来房里。
李相夷也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人昏迷着药灌不进去,就捏着下巴堪称粗暴地给她灌下……
然后他就这么在床边守着,可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过去了,也不见人转醒。
佛门中人不打诳语,无了大师既说那暗器不是什么致命伤,便应当无事——可为什么久久不见醒呢?
李相夷若有所思地看着金疮药和绷带,忧心她要是再不醒来那暗器都跟肉长到一块去了。
他焦躁地站起来。
烦死了……为什么还不醒?
因为叶灼不想醒来。
她小心眼,这一路上又被拖累又被数落,现在好不容易占领道德高地,就想看他着急。
不让他在这守上一整夜,她就不平衡。
虽然她不能睁眼,但是听他不断叹气,隔几分钟就坐立不安的起身在屋里踱步,然后抓抓头发坐下来,反复伸手探她的脉象——就觉得很爽。
直到他开始伸手扒她的衣服。
“啊——”她触电一般蹦起来,往床里直缩。
“你干嘛反应这么大?”李相夷惊呆了。
她心虚道:“太,太疼了……”
“血痂都跟衣服长到一起了能不疼吗?你既然醒了装睡干嘛?自讨苦吃……”他以为她装睡是想借此逃避上药,因为他自己也会,当即摆手道:“你别动弹了,躺好我给你上药。”
“啊啊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叶灼又向床里缩了两寸,几乎紧挨着墙角了。
“你躲什么呀?你自己来,你手抬的起来吗?”
“不不不不我这个,那个,我有,我有心理障碍,我脸皮薄——”
“难道我稀罕看你?”李相夷目露嫌弃,“什么毛病。”
……
就你毛病少,就你清高。
然而她自己拔刀嘛,下不去手。
她咬牙切齿,拇指和食指捏着那刀片,想要一点一点往外拽。
“你这样一拔血都溅三尺外了,一会还能有力气上药?”李相夷看她姿势就觉得离谱,果然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估计出家门前都没受过伤。
他眼疾手快,趁她没反应过来,连点她两处大穴,然后就那么猛然发力将暗器拔出来了,
她来不及惊呼,疼得两眼发黑。
李相夷给人上药堪称粗暴,知道她不愿意脱衣服,就干脆拿起金疮药粉,直接往伤口上抖。
叶灼一瘪嘴就要哭,他居然说,“男子汉,这也疼?”
……
她一时竟不知道是该‘哇’的一声哭出来,还是咬咬牙憋回去。
李相夷也很头疼。
这家伙武功不济就算了,竟然一点英雄气概也没有。
他自己就算当胸被刺个对穿也不会吭一声,可这家伙不过是被暗器刺进了半分,又不危险,最多是有点疼,却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现在这一副想哭又不敢,满眼水雾,咬着嘴唇的样子,简直像个小姑娘。
叶灼确实不太能忍疼。
她本身就五感都比常人发达,对痛也更敏感,不过更重要的是从小就没有人喊她忍疼——所有人都觉得她哭起来很可爱,还有坏人为了看她泪眼汪汪的样子下手掐她。
这坏人甚至包括她阿姐,虽然事后要费老大劲去哄,以免她找娘亲告状。
然后叶灼就发现哭能换来糖果,玩具,还有阿姐的低声下气。
所以她就更不会忍了。
她也不觉得哭有什么丢脸的。
从小她一哭,全云城都来哄她,每个人都夸她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小姑娘,可爱的小姑娘就是要娇气一点。
“就你这样还闯荡江湖呢。”李相夷居然还火上浇油。
“哇——”
叶灼彻底崩溃了,放声大哭。
李相夷也崩溃了。
但仔细想一想,今天的事确实是他理亏。
是他喜欢被她跟着,才没有强硬要送她回家。
她是因为跟着自己才陷入险境,而自己明知道她武功不济,却遇到事便脑子发热,没有分神顾她。
他思来想去,从随身的布袋中掏出两颗糖豆放在掌心,哄她道:“别哭别哭,算我错了。”
叶灼哭的更大声了。
“笃笃笃。”有人敲门。
“施主,这几日寺里出事了,也没空预备斋菜。如今厨房只能找出这两个馒头和一碗白粥,方丈吩咐我送来。”
“谢谢方丈了。”
叶灼娇气,左胸受伤了便连着整个左手抬不起来,勉强伸出右手端过碗,抿了一口便哭:“烫。”
说着眼泪大颗大颗往碗里落。
还在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