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我回避的时间,要持续多久?”
“每天。”
“每天?”花辞挑眉。
“每天下午,”江浸月赶紧补充,随后她又添了几个时间,“嗯,就这么多了。”
花辞不敢苟同“就”这个字眼,但他还是点头表示接受。
他们就双方空闲时间和学马时间以及之后的游玩注意事项做出了深入探讨。
他们后知后觉地约法不知道几章,虽然这些在旁人听来匪夷所思,会毫不犹豫地送上一句“这俩人脑子有病”。
总之双方和谐共处,相谈甚欢,最终绝妙地达成一致,同时心照不宣地没有询问对方需要如此这般的缘由。
那一年季夏,在繁星点点的日子里,江浸月和花辞会在深夜见面,这个点约见的人多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但对一对新结识的密友来说,是个探索岐岚山夜景的绝妙时间。
星和月铺撒在夜空,薄纱般的光芒恰到好处地朦胧着神山,遮盖着黑夜里寻宝的身影。
没有月亮的夜晚,繁星不足以照亮前行的路,他们停止了寻宝之旅,随便找个草堆休息,而后就近找个山头看日出。
江浸月缩在阿杳怀里,花辞和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保证自己的视线不会冒犯她。
日头从天空正中央西移,他们向对方道别,但从不说“再见”。
月立梧桐顶时,他们会再次相见。
花辞和高高是默契的伙伴,他们在这个夏天掌握了从慢走到快跑的技巧,倾斜的陡坡上,花辞一只手抓着高高的鬃毛,确保不会从它脖子上溜下去。
花辞会在休息时为高高按摩以帮主他缓解背部酸痛,作为回报,高高会在他安眠时守护在他身旁,是忠实无言的护卫。
花辞睡觉时向来紧绷神经,睡梦中也不曾松懈,从来没体会过有活物陪在身旁同床共枕的滋味,更别提某种意义上他猛地一下子有仨。
起初这让他极度不适应,但花辞凭借着无与伦比的适应能力,在第三天夜里就发觉自己离不开这种陪伴。
期间,花辞会把高高留下,独自离开岐岚山,领他续命的解药。
每当他沉溺在凡尘烟火中流连忘返,就会有一道违和的声音隔三差五敲响他的脑壳。
那道声音说“你不属于这儿”。
说别让他的肮脏玷污了岐岚山的高洁。
被他逐渐遗忘的那部分,会在他情绪最高昂的时候占领他的躯壳,把他扯回阿鼻地狱。
周而复始的疼痛,逃脱不了的被扔下山的命运,躲不掉的木牌。
扇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回味完味道后再来一巴掌。
惩戒不止是巴掌,奖赏也远非甜枣可比拟。
两种势不两立的情绪几乎将十四撕裂,他想尽快摆脱让他厌恶的那部分自己,甚至不惜以摧毁另一部分为代价。
每当花辞回到岐岚山,高高都能闻着味儿赶来,舔舐他的脸颊,督促他阴鸷的情绪回落。
当他回归平静时,总能吃到江浸月准备的简单的食物。
有时是一碟半路摘的野菜,有时是刚摘的洗都没洗的果子,更多时候是只需要加热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吃不完的糕点。
酒足饭饱后的花辞会猛地清醒,深深谴责处于极端情绪中的自己,怎么能把脑子和理智都给极端没了,怎么会想出,敌不一定能杀一个,但自己全损的办法。
鱼死网破是个说一不二的烂到透顶的主意,他要的必须是全身而退。
大泱夏天的光照时间很长,但都城百姓白瞎了这老天恩赐的好日头,因为他们不种粮。
格外高的温度让他们一整个夏日格外慵懒,躺躺椅上挥着蒲扇挨过一个个悠长无聊的夏日午后。
多方原因加持使得夏天长得绝无仅有,漫长程度在四季中独占鳌头不可撼动。
花辞十四岁这年的夏天,更是长到没边儿。
半是醉生,半是梦死地拉扯四个节气之后,在大暑后的第十天,他和江浸月站在能俯瞰整个京州的岐岚山腰,分别靠着阿杳和高高。
花辞正在闭目养神,听到江浸月的声音响起,“花辞,你是不是明天就不来了?”
“嗯,”花辞点头,他意识到什么,这些想法很快就得到了印证。
江浸月说,“我后天就要走了,你再来就见不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