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既没看清自己撞上的是什么,也没有弄明白温特伯恩先生在找什么。”西尓弗将茶匙放回托盘,确认道:“我这样说对吗?欧文。”
“对,舅舅。”
欧文·朗曼回答得不卑不亢,但紧绷的下颌线泄露了他的紧张。
西尓弗深深盯着他。经过漫长而短暂的几秒,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外甥已经长大了。十五岁是一个最让人讨厌的年纪,小一些的孩子不会产生太多不知天高地厚的想法,而再大一些的,就能粗浅地明白过去的自己有多么自以为是。
“我很遗憾,欧文。”他平缓地说:“你显然没把我的话听进去。”
坐在对面的男孩表情如常,姿势却明显更僵硬了。
“我让莫罗女士把温特伯恩先生安排在临海别墅时还很庆幸——虽然你父亲头脑冲动,但你还是个稳重的好孩子。你随你母亲,比同龄人更明白什么是重要的,也能分清什么是轻重缓急。”
“这跟我父亲有什么关系吗。”朗曼冷淡道。
“当然有,”西尔弗偏了偏头,往续满的瓷杯中添了一块方糖,“否则,你可能就会忘记现在是谁供养着你们孤儿寡母了。”
欧文·朗曼顿时脸色煞白,仿佛被人当面打了一耳光。
“别担心孩子,我没有别的意思。即便放在今天,我也觉得你母亲带你回来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因为这既能保证了你们母子的生活,也在最大程度上减少了你可以听到的非议。以胡夫家目前的财力来说,就算负担你们一辈子的开支也不算什么难事——”
他话风一转:“但我希望你明白,善良是好事,天真不是。
“你母亲是我唯一的姊妹,我也不会要求你回报什么。可你身上四分之一的血统来自胡夫家族,理应意识到,自己到底是跟谁休戚相关。”
朗曼终于忍不住道:“舅舅,我一直照着你说的做,确实没有别的发现。有没有可能……他根本没有我们想得那样复杂?尼克·温特伯恩只是个愣头愣脑的傻小子,偶然发现了先辈的遗产,想来碰碰运气。即便他想借此找一个出头的机会,也是人之常情,称不上罪大恶极吧。”
“欧文,”西尔弗不悦地加重语气:“你是不是有点太代入自己了?”
朗曼浑身一凛,脸色又青又白。这话听起来并不严厉,但给他造成的影响似乎比任何一句都大。
“我没有……”他小声辩解。
西尔弗根本没有理会,自顾自起身又泡了一壶茶。“你觉得自己跟他一样,同时也害怕自己跟他一样,对不对?”
他特意没有去看朗曼的表情,甚至还贴心地往对方面前的银碟中添了两块茶点,但那可怜的孩子从一进门起就没有碰过任何东西,拘谨得像是初次见面一样。
“不管你父亲家最后变成什么样子,只要我在,你们就不至于沦落到那种地步。我和你一样大的时候,处境可要糟糕多了。你外祖父不喜欢管事,任由手下的人把科林斯当作现金奶牛,肆无忌惮地中饱私囊。如果当年的我也像你一样,每天担心还未发生的事情,在毫无价值的人身上浪费时间,那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就会是迪马特,是达米阿,是胡夫家其他那些不会对你和你母亲怀有丝毫怜悯的人了。
“要去解决问题,不要恐惧问题,记住,欧文。”
隐藏起自己的仓惶失措,朗曼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西尔弗只扫了一眼,便断定这孩子脸上的服从并无虚假。
“也许你觉得我是危言耸听,过度关注你那位貌似平常的室友。你认为他只是个爱出风头,漠视规则的叛逆者,最坏不过是想要找一个向上攀爬的机会。但实际上,他比你想象的危险得多。
“灰角号沉没的原因是触礁,但这条已经被验证了成百上千次的航道上并没有礁石。有人干扰了符文罗盘,将学校的船引向了错误的方向。”
西尔弗拉开抽屉,拿出一份厚厚的调查报告,扔在年轻的外甥面前。朗曼简单翻了翻结论部分,微微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们给我这份报告的时候,我也很难以置信。多少年了,学校的符文罗盘从未出过任何问题,雷暴天都不例外,这一点连船员都很震惊,但温特伯恩先生却非常清楚它的工作原理,甚至直截了当地说出了它和主岛之间的吸引关系。这是科林斯岛无法被外人找到的核心机密,一个初次到访的普通男孩不应该知道。”
“所以你认为……”朗曼短促地吸了口气,“他能做到吗?这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西尔弗不置可否。
“如果我有证据,或者掌握任何确定的信息,他都不会安安静静地呆在这所学校里了。”
朗曼无言以对。
即便他的外甥再早慧,这件事也超过了一个十五岁孩子的理解范围了。欧文·朗曼端起瓷杯,一口气喝完快要冷掉的茶水,想要告辞。看到他落荒而逃的样子,西尔弗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