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疲惫地问她。
伊良波椿微微前倾身体,低垂视线看向室内的地面。地面的影子正从像是长着无数触须的狰狞怪物,转变成几个人形,嬉戏打闹,随即又破碎坍塌,像是遍布残肢的废墟。
斑驳光影在她眼中不断变幻,又悉数被幽蓝的波光淹没。
她明明身在此处,却像是远在天边,声音飘渺如遥远风声:“夏油君,阿姨很爱你。直到最后她也没有放弃你,求我放过你。你没看到她的样子,不然,你该自己去死的。”
指甲猛然深陷皮肉,胸口紧缩,心脏像被利爪紧紧攥住。夏油杰发现这个梦真实得可怕,情绪,痛觉,什么都和现实一模一样,怎么都骗不了自己。
“母亲,是世界的瑰宝哦。你太幸运了,就算这样也没有失去母亲。但是为什么,你这样的能力要用来伤害母亲!”伊良波椿飘渺的声音蓦地染上厉色。
夏油杰不太想听下去了,接下来的故事,他已经猜到了。
但伊良波椿只是顿了一下,依旧道出弑父背后的理由,事不关己般轻描淡写:“……杀你也无所谓,是阿姨保护了你。杀掉那个男人的理由很简单,复仇而已,他杀了我的妈妈,我只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接下来该你了。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明明救了不少人,你身边的光那么多。不用怀疑,你看不到的东西,是你身边的善缘,你帮过不少人,也被好好感谢了。”
“呵呵呵呵呵——”夏油杰发出空洞的笑声,“这种事谁会相信。”
“好人有好报,我喜欢这样的故事。虽然,因果业报的确不会以人的生命周期计算。说得太远了,因为阿姨的嘱托,也有你本人的原因,我想了解你要加害父母的理由。”
“如果我不说,你就这样跟我耗下去吗?”
夏油杰问出这句话,伊良波椿只是微笑不语,答案尽在不言中。
不知道是无奈还是解脱,夏油杰直起上身,视线紧盯桌面,避开地面上似是无数尸骸堆成的阴影山峰。双手合十抵住额心如同告解,他终于说出潜藏已久的想法——
九十九由基向他点明保护咒术师的两条路:一条路是,杀死所有咒灵,创造没有咒力的世界;另一条路则是,以恐惧和危机感逼迫非术师进化,消灭所有非术师,创造只有术师的世界。
天内理子因为猴子荒谬的执念被杀死,才十几岁的学弟灰原雄在任务中牺牲,人心滋生无穷无尽让人作呕的咒灵。都是因为愚昧恶心的猴子!
他只能看到同伴们不断被消耗的未来。所以,他选择第二条道路——消灭所有非咒术师,哪怕是他的双亲。正因为是父母,他才要率先拔除,再不回头。
这样的道路,看来伊良波椿不会接受。他本来就不奢求谁都理解,只是没想到在第一步就被她阻止。居然邀请接近陌生人的她回家,他那时简直是脑子坏掉了。
“……我说完了。感想如何?”夏油杰反问。
“想让大家染上同样的颜色吗?”
伊良波椿反应平淡。她总是平静又漠然的姿态,以致于夏油杰误以为她能理解,或者漠视。
她安静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否定第一条路?”她忽然问道。
“……我说过,根本没可能。”夏油杰语气尖锐,她一定是想说服自己放弃第二条路。
伊良波椿不在意他的语气,转而说起自己的经历:“咒力咒灵咒术界这些概念,是一年前叫水见莉娜的婆婆告诉我的,她教了我很多东西。婆婆她讨厌咒术界的刻板,说自己咒杀过罪孽深重的某个人,便背离咒术师准则变成诅咒师了。”
“夏油君的想法和水见婆婆有点像。婆婆讨厌行为不端却要求咒术师保护的普通人,不过她也不仇视普通人。她只会按本心选择是否用咒力助人,为钱也好,为怜悯也好。人的心,不会因为是咒术师还是非咒术师而有所区别。这一点,夏油君没想明白呢。”
“有什么不明白?那些猴子,根本称不上人!依靠强者生存,却反过来迫害强者。菜菜子美美子的经历你没看到吗!”夏油杰冷笑反问。
“人类的世界,从来如此——” 伊良波椿的声音,透出看惯世事的漠然,“释放无限光明的是人心,制造无边黑暗的也是人心,光明与黑暗交织,这就是人。罪孽从罪行中来,而不是从身份中来,不会因为是咒术师或非咒术师而有所不同。”
“我觉得咒术界中有很多违反普世法律的地方,所以,只能成为见不得光的暗面呢。在权力泥沼里把数量稀少的咒术师当耗材用,让青少年危险环境中高强度劳动,又不重视心理健康,真不人道。”
夏油杰失去耐心沉声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像是苦恼于他的不受教,伊良波椿叹了口气:“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没有注意到吗?”
她的声音忽然浸入强烈的感染力,幽幽地穿透耳膜,哪怕夏油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