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有种不安的预感,就像收到爷爷姐姐的讣告前那样。
在彻底失控之前,必须找到根源。怎样都好,在那里解决一切问题。
阿尼姆斯又醒了,这次很平静。
她放下种种思绪,和它一并眺望天空。
——昏黄天空下,灰色的飞蛾振翅,与漫天花瓣一同起飞。
今天的它们特别活跃,不断在空中盘旋,似乎永不会落下。
茜色平等地落在每一片鳞翅上,混浊又绚丽,搅浑了夕色。
在接近逢魔时分的泛红日光中,樱花纷纷无力坠地,翩翩鳞翅依旧飞舞,像是世界付之一炬后扬起不息的余烬,与残阳一并喘息着。
四周一片残破的寂静,有种末日般的荒芜悲凉。
相当难得一见的画面。
所以,她和它,静静欣赏着。
什么都没想,就这样看着。
哪怕不知何处而来的无数呓语在耳边幽幽游荡,蛛丝般挥之不去,让人无法不在意。
飞蛾振翅的声音,沙沙如虫蛀的嗡鸣,全在脑髓中纠缠,照常碾压理性。
她和它依旧平静,婴儿般单纯地凝望。
——这一刻,只有她和它看见的,怪诞又美丽的画面。
「阿尼姆斯,你喜欢这个世界吗?这个,一不小心就会坏掉的一切。」
「看见脆弱的东西,你想破坏,还是想保护?」
她问。
它在意识深处闭上眼睛,静静入睡。
她笑了一下,抚住心脏的位置。
那里,依然和人类一样,一下下跳动。
——扑通。
——扑通。
「晚安,阿尼姆斯。」
“你在看什么?”突然有人问。
夏油杰进来了。
“夕阳,好美。”
她说。
×
把父母安顿好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夏油杰去找伊良波椿。
心情不好的时候,她总会坐在那间书房的落地窗旁,一个人静静看着远处。
打开门,果然看到她坐在窗边,好像在发呆,腿上放着一件东西。
一片落日余晖中,他向她走去。
轻轻瞥过她腿上那个极其危险的咒物,他什么都没说,静静站在她身旁。
她好像没察觉到,依然呆呆看着窗外。
在那里,夕阳如血,苍翠山林全都染上落日的殷红。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按住胸膛,笑了一下,视线仍然朝着窗外。
“你在看什么?”
夏油杰忍不住问她。
“夕阳,好美。”
她说。
夏油杰看看窗外的夕阳,又悄悄凝视她的侧脸。
“……好美。”
他说。
胸口泛起一阵柔软得想笑,又莫名悲伤的涟漪。
他不喜欢这片红得异常的夕阳。这让他想起那个不详的梦。
——在夕阳血色中,他没能抓住她的梦。
哪怕在同一片天空下,人与人也无法心意相通。
哪怕说出口,也无法表达自己的心意。
人与人,并肩前行直到一起消亡的时刻,原来不是理所应当的。
如果我们都有普普通通、平稳无碍的人生,还能不能在某个地方相汇?
这个藏在阴影里的世界,残酷至极,让人目睹一次又一次死亡,痛苦地无能为力。
却也得到了奇妙的缘分。
遇见你们,遇见你,是多么幸运的事。
太多太多的话,我的心意,一直说不出口。
我知道你知道,可还是害怕变成你的负担,变成拉开距离的那道线。
可是,再不说,你就要彻底离开,去我再也无法触及的地方了。
——“夕阳很美,朝阳也很美。”
夏油杰走到她身前,屈下身体和她持平。
他弯起眉眼微笑,夕阳照射下,深色瞳孔燃起温暖的色彩。
——“椿,和菜菜子、美美子,加入我的家吧。我的父母,也是你们的父母。”
——“请成为我的家人。”
——“我想和你分担一切,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地狱也好,深渊也好,我都想陪着你。”
——“拜托了,不要再一个人了。”
她蓦地掀起眼帘,无法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
他带着理所当然的表情,明明身体紧绷着,手也很僵硬,那么犹豫的样子,还是伸手抱住她,试图把她拉回热闹的人间。
她靠着这个怀抱,静静地,没有马上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