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瑾元足足在床上歇了半个多月。
这半个多月里,李幼一直拉着宋青苒聊天。
“臣妾告发贵妃娘娘私通……”宽敞的屋子,两面相对的四扇雕花方格窗用杆子高高支起,只放下青色的竹帘垂着,挡去些燥热,通透而敞亮。宋青苒轻轻将手里的茶盏放到案几上,弱弱地开口提醒半倚在软榻上的李幼,“姐姐,这个月你已经说这故事说第七遍了。”
李幼的笑僵在脸上:“哦,是吗?”
宋青苒耿直地点了点头,二人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
李幼表面淡定地抿了口茶,实际上脚趾都难堪地蜷曲成了一团。当时宋青苒阳奉阴违,偷偷去看赵瑾元,把她给气够呛。为了防止这俩人又牵扯上,她派积雪盯着,只要宋青苒一出现,李幼便随意找个理由,将她叫来,一坐就是一天。
可两人日日相对,再多的话也说完了。
“姐姐,”宋青苒踌躇片刻,这才缓缓起身辞别,“既然无事,青苒就先回去了。”
“别,”李幼连忙拉住她的袖子,支支吾吾地扯了个理由,“那个……我们许久没有去街上逛逛了……不如同去看看?”
“现在吗?”宋青苒反应极大地问,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心虚的李幼却未察觉异常,她看了眼外面高悬的太阳。现今正值入伏前后,别说中午,便是早晚出去,那汗流得都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不然就在府里走走吧,”李幼一本正经地道,“我坐得太久了,腿麻。”
宋青苒悄悄松了口气,盯着站在那里的李幼几秒,终究还是起了身。
李延是典型的暴发户审美,李家人口不多,府邸却是修建地无比宽广。各种亭台楼阁,假山绿树,闲逛一圈也颇费些功夫。二人怕着太阳毒,专拣僻静的小道走。
“青苒呐,”李幼忍不住老气横秋地感慨,“你瞧冬日这太阳,温暖和煦,大家都喜欢。然而到了夏天,就变得毒辣炎热,倒叫人觉得厌恶了。可见世间万事,盈满则亏。若是多做些旁的,令人多想,倒伤人更深。”
她一边说,一边去瞟宋青苒的反应。宋青苒似乎不是很明白李幼突如其来的大道理,歪着脑袋思索了半晌,没有搭茬。
李幼叹了口气,只能安慰自己,孩子还小,可以慢慢教的。
又是无话,两个人心里边想着事,也不知道走到何处,碰到下人来通传:“姑娘,城南慈济堂的林小娘子来了。”
这位林姑娘名唤林舒余,是慈济堂老板的女儿。慈济堂老板坐拥远近最好的药材和大夫,偏偏生了个女儿,从娘胎里带了病,天生羸弱,只靠药石吊着命。林舒余常年病恹恹的,别处都去不了,日子过得难免无趣寂寥。原主因着家里负责慈济堂供药,往慈济堂跑了几趟。两个姑娘年纪相仿,兴趣相似,一来二去,就熟络了起来。
李幼和林舒余见过几面,这姑娘说话做事总慢半拍,竟也没觉出自个儿好友已是换了芯子的,李幼觉得有趣,也便继续同她做着闺中密友。
宋青苒闻言连忙告退:“那青苒就不打扰姐姐了。”
李幼顺势点了点头,目送着她离开,长舒口气,走进旁边绿树遮掩的水榭中,坐在冰凉的石凳上疯狂地摇着手里的蒲扇。
“姑娘,”凝冬自另一条小径走来,向李幼汇报,“瑾元公子这两日恢复地不错,可以下地了。”眼看着李幼眉目舒展,她连忙接着道:“他每日除了吃睡,便是看看书册,做做木雕,心境平和,并无怨怼。”
她本意是宽慰李幼,可没想到,听了她这话,李幼反而又苦大仇深起来。他怎么会一点都不愤恨呢?自己都这样对他了,赵瑾元应是恨不得立马变强,杀自己而后快才对啊!
“人家不讨厌你,你还不高兴吗?”一位身穿素白花卉纹衫裙的妙龄女子,捂着胸口,袅袅婷婷地向李幼走来。
李幼连忙起身,将人迎到石凳上,轻摇蒲扇给她扇着风:“哎呦,赶紧坐下,瞧你这脸色,怎么这么差。”
林舒余面白如纸,一弯柳叶眉似蹙非蹙,看着仿佛下口气喘不上来就要晕倒似的。她轻叹了声:“你知道的,不过还是那些小毛病。”
李幼招呼凝冬去端茶,听到这话忍不住嗔怪:“你都晓得自个儿这身体,还不提防着些。天气这么热,就别到处瞎跑,派人到我府上叫我一声不就得了。”
林舒余摇摇头:“不碍事,我过几日就要闭门礼佛,趁着这空档出来走走也好。”
林舒余当年遍寻名医无果,倒是有位路过的游僧建议她,每年酷暑严寒之际,禁足礼佛焚药沐浴三个月,对休养生息有好处。因此,她每年都会有一段时间闭门不出。
林舒余抿了口茶,似是缓回了些,她轻轻摇着手里的折扇,问道:“我方才提到你们在说瑾元,怎么……最近你家这两小孩怎么样啊?”
李幼闻言脸便垮了下去:“还不就是那样,一点都不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