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白雪化尽,天地清明,及目皆翠色。丽人们相约出游,其间,春衫各色,笑语频起,昆明池河谷地一改往昔之僻静,霎时生动了起来,这方有了春日该有的颜色。
“都好些年未正儿八经地踏过青了,可亏嫂嫂邀我。”说话的是一女娥,年纪大约十六上下,最是烂漫。一身栀子色大衫,随风舒卷,笑起来同晌午的日头一般明媚,原先些许的病气,竟是如数褪了去。
不知何处琴音骤起,婉转缥缈,女娥闻之莞尔,踏乐行于这姹紫嫣红中,身形颇是轻快,分花拂柳之下,惹得众人纷纷侧目。
“前日听闻十妹妹病了,今日这番叨扰,只望不要误了妹妹静养才好。”
说话的美妇人不是旁人 ,正是大王爷蒙湛的王妃。而她口中的“十妹妹”也不是他人,则是此时分身作承荫公主的蒙溯。
大王妃的年龄算来要比蒙溯长上一轮,保养得却是极妥当,薄红华服衬得原本就端庄周正的五官越发雍容,加之钗钿妆点入时,看着左右不过双十,一经开口更是眉眼含笑,教人心生亲近。
“大嫂说的哪里话,本就是阿胭不当心,受了些凉,现下吃两贴汤药已然不碍事了。”二人走得极缓,身后黑压压地堆了仆从女使数十,这阵仗已然超出寻常富贵人家太多。
“这便好,我同你大哥方可安心了。”大王妃笑着抬手,替她揭起飞落在发鬓上的柳絮,神态举止间的亲昵全然不似姑嫂,倒像是亲生的姊妹。
“十妹妹你也莫怪你哥哥,说到底我们才是一家人,父王最是公允,你大哥和九弟的能耐,他心里记着数,该谁的就是谁的。”偏就这样一位看似弱不禁风的大家闺秀,却比她夫君蒙湛有能耐的多,以之口舌为利刃,绵里藏针,确是个滴水不漏的心思
“大嫂,您莫不是听了外头的风言风语,这新军可不是什么物件,更不是谁的私产,至于嫁妆不嫁妆的,阿胭哪里受得起?”
远处,琴声转急,仿若雨打青石板岩,又仿若东风吹开水面波澜。
“十妹妹你这就误会我了,我一无知妇人怎敢置喙朝政,只是替我们的小妹高兴罢了。”大王妃同蒙溯往来不多,又是个不知内里的,平日只一味听闻蒙胭胸无城府,却不想她出口竟也这般厉害,当即有了另一番思虑,“如今可好了,九弟官复原职,十妹妹更是觅得佳胥,方是皆大欢喜,你大哥同我可以松口气了。”
离岸数十米的小洲上有一处坍圮院落,低矮的墙体为丛生的杂草覆盖了大半,看上去十分不起眼。
以一墙为界,截断了那融融春色,里外浑然二般光景。
于破落茅草屋前,秦寒息正身而坐,十指起落之下,面前那架老杉木琴泠泠作响,山风松月,清隽古雅,一如抚琴之人。如若不是“面染恶疾”“杀人如麻”的声名在外,想必他吴国的门槛早已被踏平了去。
“回绝?”
秦寒息闻之,神色不为所动,甚至连眼眸都未抬半分,只那语气低了下去,置于弦上的指尖一抹而下,原本冬去春来,万物向荣之景致霎时荡然无存。
“是,蒙九王爷他···”韩祈阳顿了片刻,似是寻不得合适的称呼,转而改口道,“她只道,该她上手时,自不会缺席。”
一曲《阳春白雪》未及收尾,就此毫无预兆地急停了去,萧索余音带得墙角的几株棠梨簌簌而下。
韩祈阳深吸了一口气,他从不曾想过这世上竟有人会回绝他家公子,且同这般得决绝无商量,他蒙溯当属第一人,当即也不知再说些什么,二人正是沉默而对,却听院外越发热闹了去···
“要说原先你大哥也是在九弟重病期间才暂代下主帅一职,虽说是两兄弟,可处事上头到底有些出入,这便生了间隙,误会一场,我已劝诫过他了,十妹妹也同九弟说说,请他莫要介怀···”
蒙溯听得琴音戛然而止,心下方是一阵怅然,却碍于当下的场面,不得不继续斡旋道,“先前的事都过去了,嫂嫂大可不必太过在意,免得你同大哥哥再生了间隙。”
话音方落,大王妃原本还保持着嫣然巧笑的脸冷不丁得一僵,她不想她同蒙湛的二般心思,竟会这样暴露在那黄毛丫头面前,旋即掩了笑别有深意道,“正是了,外人皆说十妹妹单纯直率,殊不知你竟是兄弟姊妹中最通透灵秀的那个···”
二人走了一路,想是乏了,寻了处凉亭歇脚,还未坐下,就见一小厮打扮的侍卫快步而来。
“禀殿下,小的已将今年的新茶带去给了使臣大人。”
“他们何时启程?”
蒙溯把弄着裙摆,看似问得不着意。
“今日晌午过后。”
蒙溯颔了颔首没有接茬,笑看向大王妃,又好似越过了她看向其身后的未知处,“咱们这普洱啊,涩味重,只怕他们喝不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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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金色的余晖于鳞次栉比的翘角飞檐上一泻千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