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径自拧起把来,许久后才又复说道,“这便成了,你我虽说都是王爷,但要真如实说来,可都不是什么养尊处优的主儿,最见不得糟蹋东西不是?”
语毕,她蓄力一指划下,似朔风扑面,铁马金戈跃然于弦外。“景容则该谢我,原本只看你一人饮茶,也忒无趣了些···”
前半夜安谧无事,至亥时三刻,忽听得城下军鼓擂起,瞬时蹄声隆隆,千军蛰伏而出。
一声挑弦,气贯长虹,十面埋伏之逼仄骤立于眼前。琵琶声骤起,直入佳境,其人却是遍寻不得。古琴遂入,瞬时转急,众人且见秦寒息独一人闲坐于门楼前,单手执琴,来回间,竟只为与那琵琶作衬。又看他一手划得正起兴,另一手竟还得空起了盏来,大袖蹁跹之下的意态风流,全不是在场诸人所能言说一二的。
“怪哉怪哉!”
于景容则示意驻军后,一年老者率先于诸将称怪道,“秦寒息素来谨慎,此般着实古怪···”
“这番故弄玄虚,恐要诓骗我们进城去···”另一老者紧随其后道,“依臣看这其中必然有诈!”
“臣等赞同二位将军所言。”
“···”
粗粗一看,竟有半数官吏当场附议。
“可末将们已探清这城中并未藏兵,焉知不是其走投无路之下策?”
“望殿下三思,今日过后,只怕再无这般时机了。”
“望殿下三思。”
“···”
如此又是半数,期间以年轻将领为众。
“收兵。”
正是僵持不下之际,从始至终未置一言的景容则忽而出声,果决的目光是不容反驳的威严。
此言一出,两头皆是愕然。
撇开浮于面上的纷杂,里头死寂如同空城,景容则抬眼往未名的深处看去,又复一个迂回,最终定格在了秦寒息面上。此二人指下如有金戈铁马,暗流涌动,可作万军。“是真是假,我当还你个人情···”
“鸣金收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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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容则是何人?怎可能全然看不出端倪,可即便有一分的存疑,他都不会强行攻城,到底死伤的是他楚国的人马。”
“幸而如此,公子他们今日是太平了。”
曹复方松下一口气来,却见那同为先锋郎官的尹锋正策马在旁,脚程虽未慢分毫,脸上的表情却十分之精彩,只见他转念又是一笑···
曹复不解,出声问曰,“尹都督,可又是想到了什么?”
“没什么,我笑那端木庆···好个‘鹬蚌相争’,算盘打得挺响亮,反将别处的蛇与龙一并引出了洞来···”
时近寅时,二人携先锋军已过清溪镇,距离约定的含山西郊,不过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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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山,西郊。
“想必你早看出来了,当时刺杀我们的人分两批,头批确是我的安排,我且谢殿下给他们留了个活口。”蒙溯看上去颇有些倦意,正以一个舒服的姿势合眼半躺于树下,边打哈气边道,“其后的那些人···我曾查看过他们配剑,统一绘着榆叶鸾枝纹饰,当时便有了一个猜想。”
“听你所言,怕不是猜想,而是定论。”秦寒息抱琴立于其侧,白衣舒卷,眉目入画,好一个不染尘埃的琴师谪仙,全然不见方才之凌厉杀气。
“可惜榆树梅非她一国独有,且她行事也不至如此稚嫩···罢了,同你所言,这天下间要我们命的人实在太多,相较来看,那位的动机倒也没那么明显,毕竟···”她张了张眼,瞥过秦寒息,旋即合了回去,连带着剩下的那些话也一并咽回到了肚里。不想这时,秦寒息却开了口,声低如蛊——
“你就这么放心景容则?”
“我同他喝了两回酒,也算是一见如故···”
蒙溯神色懒懒,说着敷衍。
“蒙溯!”
她似乎还想说什么,却为秦寒息所截断。
照旧是那般淡泊的语气,此刻却有股说不上来的别扭,若真要说起来,这似乎还是秦寒息头一回唤她全名。
“往后,你若要喝酒,我定奉陪到底。”
“呵!秦寒息···”蒙溯看着他那紧蹙的眉目,微抿的薄唇,经不住揶揄道,“你这是醋了?”语罢,她还不及反应,对方已俯身而下,微凉的唇近在咫尺,猛就落了下来,没有丝毫的犹豫,瞬时同她相交叠。温热的舌尖在她唇上肆意重舔重压,蒙溯竟如同失了神一般,愣在当场,全不知该做何反应···
显然,这是一个不舒服的吻,正极霸道地占有着。唇上的疼痛反复提醒着蒙胭,现下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着的,包括眼前这个她愿与之厮守一生的男人。浑然不觉间,她已将纤长的手指揉入了他的发中,默默回应着,同他一般的深情,缠绵而又炙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