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一个大傻瓜。我内心有种消沉的情绪。我以自己个人生活不振来解释这种消沉。我并非失望,也不是厌倦和忧郁,只是突然间不知为什么一切都变得不那么有趣了。该在我自己身子下补撒一些炸药了。”
——安东·巴甫洛维奇·契诃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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镰仓四月初,刚下过一场小雨。推着轮椅走在病院潮湿的道路上,两旁的山茶花在雨后幽幽地散发出一点香气,如同暗红的绣伞承了些许半干的雨水,似坠非坠地显露出一点天水的光,又如火焰连绵地燃烧着。看着这样的花,连轮椅腾挪不开驶入水坑的郁闷似乎也消散了不少。
这家医院还蛮大的。中分短发的少年摸了摸身下的轮椅,伤脑筋地想。
只是想出来散散心,就完全找不到熟悉的住院部了。
幸好篮球部的家伙们今天不会来探望他,那群混蛋要是知道他推着轮椅在医院迷路了,一定会幸灾乐祸地嘲笑他是“轮椅勇者”的!
……他这到底是到哪里了啊。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有明显标志的建筑物,少年走进去,抬头看到那几个字,忍不住叹气:“心理内科……这绝对离住院部有十万八千里吧……”
正烦恼着,突然看到大楼里一位医生推开诊室的门,表情凝重,对外面坐在长椅上焦虑地等候着的一对父母说:“可以进来了。”
少年愣在原地,一时不知上前问路的时机。
那对父母立刻不安地站了起来。父亲似乎想问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只是朝医生点了点头:“辛苦您了。”
母亲忽然朝诊室门口迎上去,强笑道:“绘梨出来了?感觉怎么样?”
从栅格窗的光影下走出一个女孩,轻轻带上门,又静静地转过身来。
女孩估计年龄比他小一点,大概十三四岁,没有穿校服,长发整齐地编了鱼骨辫,长相漂亮得惊人,有着山茶花般热烈的面容,眉眼极富美的冲击力,却带着天生的忧虑,使人觉得该在某个跌宕起伏的大河剧里看见这么个纯粹又曲折的、与命运抗争的人物。她的个子不矮,但身形很纤弱,脸蛋小小的,透着不太健康的白,珊瑚色的连衣裙下面露出有些瘦弱的小腿,比起人类,更像是水底精灵之类虚幻的生物。
女孩抬起头,脸上的神情很成熟:“我没事,妈妈,我可以去上学的。”声音清亮,如同太阳雨滴在池塘里,一点儿也不像个病人。
父亲突然开口了,他的声音简直像憋着哭声似的:“没事的绘梨,你先在这里玩一会儿吧,我和你妈妈再和小林医生多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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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扰一下,请问——”
女孩回过头,看到他打着石膏的膝盖和身下的轮椅,恍然大悟:“是找不到路了吗?如果是找人工膝关节中心的话,一直往前走,到变电箱那里右拐再穿过花园就是了。”
她本想问一句“你自己回去没问题吗”,再三考量,还是没有出口。
少年不好意思地摸了下头:“啊……真是麻烦你了。其是我是在找住院部啦。初次见面,我叫三井寿,是湘北的高一生。”
女孩怔了一下,微笑道:“住院部的话好像要过花园左拐,我从门诊的地图上看到的——三井君好,我叫菅野绘梨,是……四中的国三生。不过说是国三,其实我从今年一月开学就没去上,已经休学了三个多月了。”*
她的个子比他矮一头,笑起来非常可爱,有一缕卷发翘在耳边,形状像个问号。如果“可爱”这种东西有公式的话,那么她一定是那个套用了模板的最完美答案吧。
尽管眼角眉梢都流露出一种压抑的痛苦,名叫绘梨的女孩却仍然努力作出一副“我很可靠吧!”的活泼样子。
很熟悉的感觉,压抑的痛苦什么的……大概是错觉吧。他想。
他没有过多询问“休学”的事情,但又没什么话题可讲,一不小心就把心里的问题问了出来:“请问你来这里是看……?——啊,抱歉,不想回答也可以的,是我问了个蠢问题。”
绘梨笑着摇摇头:“我是来看心理疾病的,应当已经确诊了。医生给我做了量表,看他的神情,估计我的状态不太妙……你知道躁郁症吗?”
“躁郁症(躁鬱病)?”三井隐约听谁提起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主要那个字太难记了,而且这年头,心理疾病实在不是什么大众视野里的东西,“只知道大概是心灵生了病……啊,听起来就不太妙啊。”
果然,刚刚不是错觉。
绘梨有点惊讶,表情都显得更鲜活了:“你不觉得我看起来很……开心吗?不觉得我是装病不想上学之类的?”
三井尽力显得很真诚,但眉眼间还是流露出一丝迷茫:“完全不会!开心又不是不能假装出来,病情并不会因此消失啊!”
绘梨的笑容真实了许多:“你说得对!谢谢你,我的心情现在真正好多了。”
她挥挥手,忽然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