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廷慢慢睁开眼,半翕着眼帘思索,“这吴声似乎是太傅的学生吧?”
王远思颔首道:“不错!”
他转眸看向王远思道:“那就劳烦太傅跑一趟了。”
“是!”王远思站起来回话,走到高廷面前躬身行礼,“殿下,我有一事相求。”
“太傅请讲!”
王远思撩袍跪下道:“吴声身为谏议大夫,这是他职责所在,此事若真是吴声所为,请殿下看在他忠言直谏的份上,给他一个体面下场。”
高廷直起身,一手搭在凭几上,看着跪在前面的王远思,神情讳莫如深,让人难以捉摸预测。
“言谏官能忠言直谏是本分职责,他能在当朝固守本分,本宫甚感欣慰。天下万事并不是非黑即白,而是一团混沌之灰,忠言直谏是他的长处,也会是他的短处。”
“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恒久不变。为人太过刚正,便不懂得审时度势。太傅是三朝元老,不会不明白其中道理!”
“本宫知道太傅向来爱惜学生,如今在这团混沌之灰中人人自危,一步错则万劫不复,在座诸位无一不是以命博弈。若非此刻尚有余地回旋,那这集英殿中丧命的又何止一人!”
王远思怔在原地,眼神苦楚地看着高廷,而后叩首道:“是,殿下!”
王远思明白高廷所言,也懂得他身为当朝太子的为难之处,掌权者既要竖立威严,又要偶尔展现仁慈。这要掌握好其中的度,而这也正是难处。
吴声是他的学生,高廷也是他的学生。他什么都懂,可身为师长,要他看着自己的学生相戗,他于心不忍。
当夜众人散去,王远思连夜去找了吴声,其余人返回了各自家中。广王父子三人同高廷一道返回了太子府,广王同高廷道了声便带着兄妹二人回了行苑,高廷思绪沉在想对策上,轻应一声便回了寝殿。
夜深冬寒,一进门侍女便告诉他,虞怀苏已经在卧房等候了,他接过侍女拿来的衣袍,屏退旁人后独自进了卧房。
开门声传来,虞怀苏连忙走上前相迎,笑着接过他手中的袍子,而他面色有些凝重,笑得也有些勉强。
“今日庆功宴殿下怎的还不开心?”
卧房内生着暖炉,热气驱散了高廷身上寒意,他嘴角抿着,握住她的手走向小榻,二人肩并肩坐下,他转头看她一眼,看到她眼中写满担忧,他才微微勾唇。
“发生了些意料之外的事。”
虞怀苏察觉到这次事情的非同小可,忙问:“会很严重?”
高廷垂着眸子,若有所思道:“或许,本宫也不知道。”
她担忧地瞧着他,不自觉皱起眉来,素净的脸染上情绪显得格外凝重。她抬手转过他的脸,眸光转动。
“殿下会不会有事?”她缓缓垂下眸子,“不会的,对不对?”
高廷没有作声,伸手揽住她,她顺势靠在他肩上,额头贴着他的脸颊。
“这次或许本宫不该让你回来,若是你受到牵连,本宫会万分自责、此生难安的。若你……”
话还未说完,便被微凉的指尖抵住双唇,他垂眸看去,对上虞怀苏沉静的眼眸,眸子湿润明亮,正朝他摇头。
“殿下不要这样讲。天无绝人之路,一定不会有事的。”
高廷握住她的手,紧贴着脸颊,双眸闭着眼睫轻颤,是隐隐不安,是贪恋,更是依依不舍。
“天一亮就送你回远朝村,待本宫一切整顿好,再接你回来。好不好?”
虞怀苏望着他,摇了摇头道:“我与殿下有过让南虞政通人和的诺言,眼下明知殿下遇到了难处,我怎能抛下殿下就这样离开!”
高廷眸中映着她坚决的脸,对上她沉静目光只会令他更加不舍,所以他错开了视线,沉下声音。
“方才庆功宴上,陈公公送来皇帝亲笔诏书,除了退位一事,他还要本宫处置静儿。他知道了静儿代为出征之事。”
“陛下怎会知道的?”
“可能是有人认出了高彦修。太傅已经去查了,明日便知分晓。”
“意思是有人专程去告诉了陛下?”
“不错,多半是如此。”
虞怀苏捧起高挺的脸,“若真是如此,殿下打算如何处置这人?”
“他险些破坏本宫大计,让南虞重新陷入颓势,这实在不可饶恕。”高廷神色平静,说话时的语气却极度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