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指着Asteria重复道:“客......客死?你确定吗?是......是在弗吉尼亚大学读物理学硕士的那个阿宇堂叔吗?”
Asteria忧伤地看着我:“是他!爸爸在你离开美国之前还让你去跟他见个面、吃个饭,但你却以平时工作辛苦、休息日不想再四处奔波为由拒绝了,这也将是你往后余生最后悔的事之一,毕竟谁也料不到,Williamsburg到Charlottesville, 这两座只相距两百公里不到的城市,早在今年就把你和他隔在了生死的两端。”
我逐渐陷入沉思:“那我能不能再这个月或者下个月空闲的时候去看他一趟,反正现在还是暑假期间,他也还没开学,我们上一次见面都是2014年的春节了......”
Asteria果断摇头拒绝:“不能,已经发生了的事情的结果是不能被改变的,就算你现在立刻从梦里醒来,你也记不起来你在梦中的决定,或者即使你记得,也会有其它事情将你和他的见面错开的。”
“那怎么办,他那么好的人,那么聪明的孩子......”我喃喃自语道。
阿宇虽说是我堂叔,但其实只比我大两岁,他的爸爸是我爷爷最小的弟弟,而我爷爷是家中长子,所以我爹和阿宇平辈——他管阿宇的爸爸叫“老叔叔”的同时我也要管阿宇叫“堂叔”。
阿宇堂叔从上小学起就是我们家最聪明的人——读初中前,他学费全免考进了我们县级市最好的私立中学;中考结束,他考进了整个地级市最好的公立高中;高考后,他以全校拔尖的成绩被中科大录取;本科毕业前,他申请到了弗吉尼亚大学全额奖学金攻读物理学硕士的资格——可以说他就是我父母最梦寐以求的那种孩子,但他最可贵的地方不在于卓越出众的头脑和无可挑剔的学习成绩,而是他从未恃才傲物也不曾自命不凡的那份“清醒”。
读小学的时候,我和堂妹每次与他见面都避免不了被长辈教导“多向阿宇叔叔学习呀”,甚至阿宇的爸爸也会满脸自豪地主动向我们夸耀,说阿宇叔叔会和要同他攀比吃穿用度的同学提议以学习成绩代替物质上的比较。每到这时,阿宇堂叔都会急忙对我和堂妹摆手,说你们不要听我爸爸他们胡说,我没什么好夸的,也不优秀,你们如果觉得生分可以不要叫我叔叔,叫我哥哥就行,然后他就会被听闻此言的长辈斥责“乱了辈分使不得”——就是这样一位有大智慧且略带憨气的可爱小堂叔,不久后就要像一颗一去不回的流星一样划过我的人生,而我也只能对着记忆中他的模样反复凭吊。
Asteria打破我的沉思:“你还记得2007年送太婆火化的时候发生的事吗?”
我目不转睛地回道:“当然记得。”
我最不喜欢的季节就是秋冬之交,因为秋冬对很多老人而言都是一个难跨的槛,尤其我的家乡作为一个老龄化程度高于省平均水平的城市,冬天里三天两头听哀乐或是在路上遇到送葬队伍,几乎都是不可避免的,比如2007年的10月末,我86岁的太婆、阿宇叔叔的奶奶因为呼吸道疾病引起的窒息在家中去世。
我们去殡仪馆送太婆最后一程的那天,在告别仪式开始前,我和等待中的阿宇出于好奇心,不约而同地溜去告别厅通往火化间的通道。在那里,我们目送了逝于各种原因但化了妆后颇有生气的逝者挨个被推去火化,以及一旁与安静的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家属。
一个五年级小学生,一个初一的半大孩子,第一次直面“死亡”的我们紧紧牵住对方的手,一边看着哭到失去理智、几乎要人搀扶的男女老少,一边说不出话。
等我们被各自前来寻找的父母领走时,阿宇叔叔又拉住我偷偷问要不要再去看,陷在震撼中的我一时竟不知怎么回答,直到他妈妈警告他不准乱跑——从那时起我就知道阿宇叔叔和我一样是一个不太乖的小孩,但是相比宁折不弯的我,他更“懂事”,很少让别人为他操心也很少忤逆大人的意思。
我把目光转向Asteria:“没想到,才过去12年,躺在那里等着别人送他走的人就变成阿宇自己了。”
Asteria叹气道:“我也没想到,原本属于我们和阿宇的‘观察者’身份,后来也换给他妈妈了——多残忍啊,他妈妈第一次出国竟然是去领他的骨灰,她说等她到美国看到阿宇的的时候,冷柜里的阿宇都冻僵了,只能凭下巴依稀分辨出来是他......他妈妈是2019年9月收到大使馆电话通知的......”
我的眼睛又开始发酸,长到二十岁了,我第一次发现梦里的我不仅会流泪,还能感觉到眼泪滚出眼眶时的滚烫和发紧不适的喉咙:“你知道秋冬之交是我最讨厌的季节的,我只知道它是心脑血管疾病的高发季所以对老年人的考验极大,却料不到少年人的阿宇,也挑在这个时候发生意外......他是怎么走的?”
Asteria艰难地吐出回答:“驻华盛顿大使馆认证后的死亡证明上写的是‘自杀’,但是阿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