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黝黑的洞口就是所谓的病人休息室,12张床铺尽览无余。
顾明曦刚一靠近休息室的门,就被扑面而来的灰尘呛得双眼通红。在又一过敏源的刺激下,她连鼻子都泛起了可怜的红色,被迫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于是,她不得不将记录本放回篮子,再一手环住篮子,一手捂住鼻子。
门口,荀飞掣正捂着脖子,瘫坐在地上,咳得撕心裂肺。他明明自己气都还没喘上来,但全身心的注意力始终都在顾明曦身上。
一看到她有些不舒服,他立马担忧地问道,“明曦姐……咳咳……是有过敏性鼻炎吗?这里的灰确实很多,所以明曦姐要不先在门口……咳……适应一会再进去?我……咳咳咳……可以陪明曦姐聊会天,也好帮忙转移一下注意力。”
就在他开口说话时,顾明曦再次捕捉到了那道波动。比起上次,这次的微风几乎无痕。至少除了她外,没有人发现这一处异常。它来的无声无息,去的也悄然无声,就好似只是单纯为了帮她过滤掉空气中的灰尘。
不,它不是帮她隔开了灰尘,而是她的污染程度再次减轻了。
顾明曦冲荀飞掣点了点头,捏着鼻梁感激道,“谢谢,我现在已经好多了。”
荀飞掣摸了摸脑袋,傻乎乎地仰头笑道,“我都没帮上什么忙,明曦姐就不要谢我了。”
他弯起眉眼,嘴唇咧开,露出两颗小虎牙。他笑得开朗阳光,仿佛之前的遭遇没有在他心上留下任何痕迹。
这间休息室的环境显然要更惊悚,他却能不受干扰的傻笑。考虑到他之前的惊惧,这很不和常理。
顾明曦抱住篮子,弯下腰,对上荀飞掣的双眼。她好似要将他一眼望到底,不带半点拐弯抹角地问:“荀飞掣,你看到了什么?”
“你,”荀飞掣虔诚地说道,“我看到了你。”
在晦暗血腥的环境中,圣徒收起双腿,身体后仰,像是主动献祭的羔羊。他抬起头,仰望着他所追随的神灵。
抑郁症病情加重应该是这个模样吗?顾明曦难得有些迟疑。
“记录本不能掉……”她惋惜的叹了一口气,似真似假的提醒道,“但也不能一直拿。”
听完,荀飞掣眼睛一亮,耍宝似的行了一个军礼:“遵命!”
他问都没问原因就脱下里衣,再用它包裹住记录本。他将衣袖交叉打结,制成了一个带有提手的简易包裹。他提着新鲜出炉的手提包,端着一副求夸张的模样问道,“这样可以吗?还是要再隔开一点?”
“可以。”
顾明曦垂下眼帘,绕过他无处安放的大长腿,抬脚跨进了休息室的大门。
屋内,天花板上满是尘埃和褐色的污点,病床上的灯罩被泼上一层血。透过沾了血的灯罩,本就不明亮的灯正发着微弱的红光。
四面墙早已看不清原本的颜色,被一层又一层干涸的血液和肉块附盖。本应该是洁白的地板上满是污血,抬脚时甚至能感受到血液未干时的粘腻感。
12张床铺靠着墙壁,成“一”字型纵向摆开。
收费昂贵的住院部三里,病人们却是男女混住,相邻的床边甚至没有帘子遮挡。这既是明显的提示,又是高明的误导,顾明曦走到贴有5号标志的床边。
床头边的地板上有块深色的痕迹,证明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这块位置上曾被放置过重物。几条锁链从床头上方的墙壁中伸出,最后落到被子上。床沿处总共安有四个长干,尾端两只,左右两侧各一只。
蜡黄暗沉的被单被绘上细密的纹理,上面还点缀着不少深色圆点。
是人皮。顾明曦按住被子,用指尖摩挲着被套的表皮。
被子下,长短不同、颜色各异的发丝被当作缝补用的丝线,在黄褐色的枕巾上织出各种奇形怪状的图像。
奥古斯塔撞开荀飞掣,蹦蹦跳跳的挤进顾明曦身边。她扭动床铺侧边的拉杆,几下就升起了床头。
她神色癫狂,声音激昂:“真是完美的杰作啊,将人做成床,我怎么没想过这些呢?抽出躯体的骨骼,保留人的四肢,再对人体的关节做机械处理。这是多么美妙的创意啊!顾明曦,等奥古斯塔杀了你以后,我也这样保存你好不好?我保证比他们做的更好!”
两抹红晕漫上奥古斯塔的双颊,她像是喝了假酒一样,一边东摸摸西摸摸,一边兴奋地自言自语。
下一秒,她说话的声音一顿。
再一睁眼,奥古斯塔周身的气质瞬变。她眉头微微皱起,像是看见了什么脏东西似的。她舌尖顶上上颚,傲慢却不失高贵地说:“Eidololatres,恶心的品味。”
她挺直脖子和脊梁,略微收起下颚,再将双手交叉,放在腹部。她动作优雅的退到床尾,如同一只高傲的天鹅。
这是一个拥有和奥古斯塔截然相反的性格的人,而对方甚至不屑于掩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