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这天,盛大校园内相比以往至少少了四分之三的人,学生们都回家过节,食堂窗口也关了一大半。校内空荡荡的,树丛里的小动物们仿佛都大胆起来了,横穿马路,在不同的小森林里乱窜,它们也过节。
而骆屹,却是其中一个剩下的人。
原因自然不言而喻,他不想回家。
前一天晚上,骆父就已经对他微信和电话双重攻击。
“你这次不回家以后就再也别回来了。”
“放假不回家你待在学校干嘛,你别以为成年了我就管不了你了。”
微信,不想回。电话,不想接。
骆屹滑坐进椅内,无神望着天花板,父亲的责怒声从电话那边传来,回应他的只是无尽的沉默。以及他并不知道的,或者说他一直无视的,被骆屹极力忍耐、没有发作的情绪。
中秋这晚,给骆屹打电话的人不是骆父,而是他母亲,容珍。
“小屹啊,你放假怎么不回家啊。”他母亲和缓温柔的声音传过来。
面对容珍,骆屹总是不知如何开口。他总觉得和他母亲之间,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熟悉却又十分生疏。
“我不想回家。”他像一只脆弱的小兽,或者说,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小小的孩子。
对啊,他也是一个孩子。
容珍当他生骆父的气,从中调解道:“诶,你爸爸一直都是这样的,他也是为你好。你别生他的气,好不好,这几天回趟家,啊。”
沉默了一会,她又搬出两个老人,继续说:“你外公外婆好想你,她们年纪也大了,你回家看看她们,听话啊。”
絮絮叨叨又说了几句。
骆屹妥协,答应着过两天就回去。容珍笑说好。
放下手机,骆屹不想待在宿舍了,起身下楼走走。
凉意刺激着他的皮肤,可他浑然不觉。
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着,他回想起以前的很多事。
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妈妈是一个高中老师,那时他还因此很自豪。可是慢慢地,容珍既是主科老师,又当上了班主任,她变得越来越忙,常常在学校吃住,对家里的事也不怎么关心。
起初骆屹会时不时地表达不满,后来也就习惯了很少见到妈妈的日子。骆父总是告诉他,你考到一百分就能见到妈妈啦,你考到第一名就能见到妈妈了。
诸如此类的话一句一句灌入骆屹的耳朵,骆屹也确实不负所望,一直优于同龄人。随着渐渐长大,骆父的期望越来越高,骆屹也毫不拒抗,木木地接过,将其当成自己的理想。
直到上了高中,有一次他终于爆发了。
可是到头来,争吵还是以骆父的几句“我是为你着想,我是为你好”而告终。
又想到九月返校前一晚,骆屹家饭桌上的场景。
骆父一如既往地叨叨着嘱托和期望,骆屹闭口不说话。
柔和明亮的灯光下,容珍一边照顾着一旁专注吃饭而满嘴油光的Percy,一边贴心给丈夫夹菜,两人交流着各种日常,话中带笑。
骆屹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只沉默。
容珍的每一个举动,看起来,像是故意避开他似的,将他排斥在外。
她们三个才像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已经走过了A1宿舍楼,骆屹突然掏出手机,一个好久不见的头像跑到了最顶上——小鹿斑比上趴着一只小兔。
是林音的节日祝福。
骆屹无声笑了笑,礼貌回复。而后关掉手机,继续走,到了一条长椅旁,他坐下了。
看到林音问他假期是否回了家时,他安静了几秒钟。
坦白道没有。
一问一答。骆屹没什么情绪,他也不反问“你呢”,只是平静地坦坦然然地回复。然后机械般地将手机放回兜里。
他静静地坐在那,努力做到什么也不想,只是望着黑夜,无声地走进一小片死亡,逃避白天和阳光。
*
看到了他回复的【没有】后,林音也沉默了。
好吧。
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可是,他为什么不能问问她假期的去向呢?
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林音简直吃了一惊。
她、到、底、在、想、什、么、啊.......
然而,她难以阻止自己的想法滋长——
为什么会好奇他假期去向呢?
为什么会想知道呢?
林音开始诚实地对自己剖白心迹。
其实答案很明显。
她,对骆屹,产生好感了。
啊——是真的吗?怎么办怎么办?
那到底要怎么办呢?
林音脑子里一团乱。
就让好感就此搁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