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一场雨入冬,入夜秦娘子撑开雨伞,独自离开沁芳阁。傍晚时有人传话来,玲珑找她有事。
从离开沁芳阁起,一路明处暗处都有人巡逻把守。走入西北角,这边几处院子,只有最里边的梧桐苑住着人,但院外过道走廊上,依旧设有巡逻卫侍卫队。
就快到梧桐苑,淅沥的雨声里,仿佛有忽远忽近的嘈杂声,像是从府外街上传来的。
这深更半夜里,会是何人在帅府门外喧哗?
“站住——抓刺客!”
她听得真切了些。
巡逻的侍卫路过,见她驻足停留在此,劝说道:“秦娘子快回屋,这两日街上发现了刺客,咱们府上各处角落都有人把守,您请放心,不过夜里若无要紧事还是别出门。”
秦娘子嗯声往院里走,屋内玲珑已恭敬站着等候。
“贵妃娘娘好歹也是出身名门,怎就甘心给她人做苦役?”
这话中带着讽刺,秦娘子不紧不慢拍打着挂在身上雨珠轻声问道:“找我有何事?”
“公子来信,咱们又该启程换地方了。”
秦娘子语调微转:“又走?这回又是去哪儿?”
“陛下虽然放您出宫,可这些年一直暗中派人寻找您的下落。若不是我家公子替您打点一切,早被抓回皇宫去。”
秦娘子未吭声,玲珑再次出声:“今夜好好休息吧,明日我会去向殷将军请辞。”
深夜房间里,秦娘子独坐妆台前,抬起手解下白色面纱。
铜镜中映着一副精致容颜,似雪一般的肌肤,娥眉微蹙,眼神波光琉璃藏着几分忧郁沧桑。
心里正想着答应了王婉儿的事,眼下要离开,还不知是去什么地方,原本自己进出都有眼睛盯着,这是突然更加棘手。
心里千头万绪想不出一个办法来,忽然敏锐的耳朵警觉起来,听到外头轻微地异动。
屋外仍下着小雨,她静止片刻细听雨声中那难以辨别出的穿梭声,抬眼的功夫,声音越来越近,房顶上也有了细微的响动。
她迅速吹灭屋里的几盏蜡烛,拿上面纱还没戴上,黑暗中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别遮了,我只是你,忆城……”
面纱还半遮掩着,秦娘子停滞片刻,将面纱缓缓放下来。
回过头来,一丈之间的距离处立着一个黑影,她迟疑片刻扶着桌边坐下:“你来就婉儿和阿彻?”
身着夜行衣的女子抬步走近,看到昏暗中一副极其冷淡的面孔:“果然是你……这是殷承元的府邸!你怎么会在这?”
“你儿媳妇在东边最大的那个院子,不过我提醒你,鉴于婉儿曾经逃跑过几回,殷承元到处设有士兵把守,你一个人想……”
“我问你怎么会在这里!”秦娘子话没说完,被黑衣女子打断。
话毕房间顿然安静,屋外的雨声显得格外清晰。
秦娘子一声冷笑:“我在这里与你何干?赶快走,不然我叫人了。”
黑衣女子轻叹一声,揭下黑色面罩,昏暗中浮出十分诧异的神色,沉默了会儿拉住秦娘子:“走,你先跟我回去。”
秦娘子甩开她的手:“回去?去见陛下?你们到底有完没完?他纳兰元敬若是还想要我这条命,这会儿我便给你,用不着带我回去见他。”
“陛下何曾想要你的命?若真想让你死,他会一时心软放你出宫?好……就算不回皇宫,陛下那里我也可以帮你隐瞒,那江浔呢?当初以为你真的命丧黄泉,他差点为你殉情。”
秦娘子压低声音怒吼道:“够了!我不想听这些,那个人也没有再见的必要了。”
黑衣女子怔怔愣住,心里暗想着,这还是忆城吗?
“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这些年你怎么过的?发生了什么?走,跟我回去……”
伸出去的手再次被秦娘子避开,黑衣女子神色忽变:“你不会……投靠了殷承元?不是……这为什么啊?”
“为什么?我想报复纳兰元敬,这原因足够了吗?”
黑衣女子脑子一片混乱,嘴里小声嘀咕着:“不可能……你不会的。”
“怎么不可能?你们三人何其狠毒?拿我一个人耍。那年纳兰元敬心慈手软放我一马,可我绝不会就罢休。”
“那你投靠西威,这是不是太过分了!”
秦娘子一阵冷笑,慢慢向她逼得更近,双目直视她惊恐的眼眸:“你当年何尝不是为了报复我舅舅而投靠王铮?还有……昱儿要是知道当年差点害死他和任馨的那场火,是他亲娘蓄意放的,他会怎么想?”
四目相识,黑衣女子诧异的眼中带着几分恐惧,慢慢后退两步到窗边。
“慢着,明日卓彻会被送回武朝,你最好跟着,殷承元这人不可信。婉儿如今有身孕,才安下胎。殷承元对她一往情深,倒不会有什么危险,先把阿彻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