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袅娘没料到这么快便能再见到红鱼。
夜色朦胧,那孩子远远立在门外,穿一身破旧青灰道袍,豆大的烛花‘噼啪''爆了又爆,烛光照过去,显出雪白脸颊上的灶灰,一双眼睛却亮的出奇。
“这还是这么些年你头一回主动来寻我,就为个奴才?”
红鱼拧了把湿透的裤腿,虽说是来救人,可王府并不欢迎她,在外头转了半日,被徐介郁的人追着踩到泥坑里,险些丢掉半条小命,这才惊动了陈袅娘。
她睨了一眼不远处火光中脸色不善的徐介郁,毫不在意地理理衣衫,点头。
“山上最近多了许多豺狼虎豹,我想要一个护卫。”
陈袅娘还未开口,徐介郁眉头却已然蹙紧,这不算多过分的要求,但他偏不想满足她。
“这个季节是多豺狼,可这么些年,均是如此,妹妹本事大,想必不怕这些。”
野狗汪汪叫,着实讨厌,红鱼不理会他,只去瞧屏风后的陈袅娘,“还望夫人成全。”
陈袅娘素来得徐文期宠爱,在他面前很是得脸,徐介郁只得提醒,“夫人,那是父亲要处死的人。”
此话一出,陈袅娘果然好一阵默不作声,手上缝着荷包,用金线将最后一只虎眼绣完,方对红鱼说:“你若怕,叫王爷给你拨几个新的吧。”
这些年女儿在外头甚少来寻她,此次开口,她也不好叫她空手回去。
谁知红鱼想了一想,却有些为难,“我手头不宽裕,叫其他人来怕是给不了他们多少例钱,我跟这个人相熟,还能同他谈谈价,旁人怕是不成。”
四周一片沉默,偏她好似意识不到似的,接着追问,“夫人,他死了么。”
陈袅娘瞧向徐介郁,徐介郁木着一张脸,将手中茶盅往梨花桌上一掷,惊得身后伺候的丫头缩起脖子,“死了如何,活着又如何?”
他语气淡漠,却压着极强的恼意,红鱼不懂他在脑什么,只好老实回答:“若活着,叫他跟我回去做我的护卫,若死了......”
红鱼垂头瞧了眼腰间的短萧,“我便给他买口薄棺材葬了。”
那花孔雀配薄棺材,到底是委屈他,但她也只能做到这份上,没法子,谁叫她穷的叮当响呢。
徐介郁闻言冷笑不止,“一个奴才,倒得你这样惦记。”惹得一众婆子丫头歪头侧目。
世子与关姑娘的梁子是自小结下的,到如今竟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可要在这儿闹起来,伤的到底是夫人的面子。
屋内其余人的动静并未影响到陈袅娘,她还是那般娴静淡雅的模样,不慌不忙将荷包装上特制的安息香料交到侍候的丫头手上。
“把事情给王爷说了,请他来定夺,顺便把这个给他,就说王爷公务繁忙,还请多多注意身子。”
那丫头领命去了,不一时回来,“王爷说了,夫人的荷包他很是喜欢,还请夫人勿要再劳神,仔细眼睛疼。”
丫头顿了一下,瞧了眼红鱼,才接着道:“既是姑娘开口,王爷说,他自是无有不应的。”
话音未落,那边徐介郁已然‘嚯’地起身走出去,那丫头只得尴尬住嘴。
红鱼在徐介郁起身时,已然飞快侧身免得被他撞倒,见他离去,忙拉住报信的丫头。
“他如何,可说要找我要钱?”
“啊?”
“就是那个死士十一,我还欠着他十两银子呢。”
丫头一脸讶然,愣了半晌,方才转过神来,这位姑娘闹这么一出竟是为了要找那个死士还钱么。
当真是.....
大义啊。
都自身难保了,还如此守信,不错,当真不错。
于是一把抓住红鱼的手,自告奋勇,“姑娘,我给您带路!”
闹了一出,安坐在屏风后的陈袅娘始终默不作声,静静呷了一口木樨茶。
-
王府的西南角有一处空地,布满荆棘草丛,是府里病死或者打死的下人暂时安置尸体的地方。
与别处的繁华相比,这里简直如地狱一般,草席一裹,尸体横七竖八扔在草丛里,等着家人认领带出去,实在没人认领的,便拉到角门外山上就地烧了卖给城外农户做肥料。
红鱼手中的羊角灯被夜风‘呼呼’吹着,忽明忽灭,只觉得身上一阵寒意。
那丫头虽说要带她找人,但到底年纪小,见到这幅阵仗,早吓得寻借口溜了,但她到底心善留了一盏灯给她。
负责交接的侍卫在不远处廊下一口烧酒一口黄豆往嘴里送,“我说姑娘,找着没有啊,小的这还等着回去睡觉呢。”
红鱼叫他稍安勿躁,忍着飘散的腐臭味儿掩袖问:“大哥,你确定送来的都是尸体,没个活人?”
“说了几遍了。”那侍卫不耐烦了,“活人谁到这里来,你寻的那人,定然是被打死断气了,才被送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