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雪来得又大又急,已经一个月了,仍旧没有停的迹象。
冰天雪地之中,士兵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烤火喝热汤,谈着雪何时停,仗什么时候打完,家里的老婆孩子收没收到自己寄回的家书......
正热闹着,忽听远处一阵喧闹,先是几人抬着两个形容狼狈、瞧着便已然一脚踏进鬼门关的少男少女,分别入了两个不同的高级营帐,紧接着那几名专为皇室请脉的太医也匆匆忙忙地跟了进去。
这就奇了?太子殿下远在上京,如今这军营内,除了陛下,还有哪个能请动这几尊大佛?
还未弄清究竟发生了何事,众人便远远瞧见那走过来的明黄身影,立时神色一凛,黑压压尽数跪下。
“......陛下。”
“陛下。”
......
此起彼伏的请安声中,年迈的嘉城帝在内侍的搀扶下进了一处营帐。
那些士兵对视一眼,若他们没记错,那营帐里安置的好似是那个受伤的少年郎?
嘉城帝进去了约莫大半个时辰,才从里头出来,出来时即便他极力忍耐,平日里御前服侍的人也一眼能瞧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陛下一向沉稳持重,喜怒不形于色,甚少有如此失态之时,因此更叫人好奇里头那少年的身份。
到底是御及多年之人,嘉城帝不多时便恢复平静,问左右:
“关家丫头在哪里?”
内侍掀起旁边一座营帐的暖帘,嘉城帝拉了拉身上的狐裘,轻咳一声,抬脚进去。
这回,他没在里头待太久,出来时神色已然瞧不出什么,只嘱咐太医好生医治。
这时恰巧关柏与陈袅娘的棺材被抬进营内,嘉城帝站在远处,瞧见那两个小小的棺材孤零零放在天地间,简陋得好似雪再重些便能把棺材板压垮,眼中浮现出一男一女的身影。
他们双双跪在自己面前,容颜还是当年那样年轻。
“陛下万安,臣(臣妇)不辱使命,诛杀逆贼。”
嘉城帝闭上双眼,许久才掀起眼帘,“传令,为关柏、陈袅娘夫妇平反,复其王位,将尸首拉回上京厚葬,准其牌位入太庙,天下皆拜之。”
待到回到御帐,嘉城帝屏退左右,只留下太傅宋蒙和吏部尚书尹公明。
“陛下......”尹公明担忧他的身体,“龙体为重。”
嘉城帝又捂嘴轻咳两声,对他摆手,“无碍,朕只是觉得觉得朕老了,故人一个个离去,什么都留不住。”
“召宣王夫妇精忠报国,死得其所,陛下不要太伤感。”宋蒙拿好话宽慰他。
“朕知道,朕知道......”
当年北戎攻陷旧都,他不得已带着人南迁,新朝初立,正是用人之际,便给了徐文期许多优待,又是给封地又是封王,渐渐将他的野心给喂了起来。
等到发觉时却是来不及了,他已然有了自己的军队,数量和实力足以与朝廷抗衡,北边还有北戎在虎视眈眈,若翻了脸,新朝就算不即刻覆灭,也要遭受重创,他们这些人辛辛苦苦建立的一切都将付诸东流。
他们只能按兵不动,忍着徐文期的小动作。
只是他没想到,他盯上的第一个人便是他最看重的关柏。
只因他得了云阳军事布防图。
可那军事布防图还未送到他这里来,他便接到奏报,说召宣王关柏谋反。
他知道是徐文期的阴谋,可他只能承认,给关柏定罪。
关柏给他留下的密信中写道:
“臣以一死,换大夏十年安宁,臣之妻女,承臣之志,伏愿大夏百世,陛下万年,至死不渝。”
如今,这一家人确实完成了他们当初的诺言,以身报国,处死奸佞,只待消灭掉徐文期的儿子徐介郁,大夏的战火便能彻底平息。
而这一次最让他惊喜的还是那个少年的出现,如今想起来便觉心潮澎湃,原以为这辈子都寻不到人,如今却......
异瞳,左后腰处有一红痣,确是他和先皇后的孩子无疑。
只是不知他经历了什么,体内竟被人下了毒,那毒压制着他的样貌,让他的右眼与左眼一般都显出琥珀色,若非仔细观察,根本分辨不出来。
“陛下,您打算如何处置这位小郎君?”尹公明心情有些复杂。
人是找着了,可身份着实有些尴尬,要知道如今被叫太子殿下,名字叫萧既笙的,另有其人。
嘉城帝道:“太子还没信过来么?”
尹公明与宋蒙对视一眼,都略有些尴尬。
太子早前是多有书信给陛下,甚至时常还夹带一些他自己做的小玩意儿给陛下解闷。
可陛下要的不是这些。
他在书信中问太子打仗策略,太子要么答非所问,要么明显是由旁人代答,着实将陛下气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