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时辰尚早,不妨出去走走。”
长公主梁谊搁下手中的药碗,瞧着靠在床上的太后,一头银发,神色恹恹。
“年纪大了,总是心慌,”太后手拂胸口,喝了药,稍微提了点精神,“不知白云寺住持歇下没?扶我去听他说说佛法罢。”
此处为半山之中的皇家别院。
外头已是月悬,白云寺虽也在郦山之上,但也有半个小时脚程,梁谊心想娘亲本就体弱,实在危险。
“今日城中休沐,住持怕是已忙了整日,”梁谊出声劝慰,忽而心思一转,“我今日听得,沈尚书家养在承恩寺的二小姐已经回府,不若请她来,讲与你听。”
太后神色迷茫,愣了半晌,又恍然大悟,道:“她既然回来了,将她请来罢。”
梁谊神色淡淡,道:“年已摽梅,沈明锋自然不会让她闲在寺庙,可怜他一对好女儿。”
母女俩又唠了会儿闲话,便听门外报人来了,瞬间止了话头,看向门口。
率先入眼的是一道清影,夜风将发丝微微吹起,伴着丝丝花香,脚步轻盈,步履缓缓,杏色襦裙同月光融为一体,眉若远山,眼若星辰。
进门矮声一拜,“臣女沈妤见过太后,长公主殿下。”
聘聘袅袅,仪态如扶风弱柳。
“好一个美女子,”梁谊起身相迎,眉眼带笑,将人扶到桌边,“深夜相请,实属无奈。”
沈妤缓缓摇头,抬眼看了二人一眼,轻声道:“臣女本为佛祖弟子,有人相邀讲佛,岂敢推辞,只怕辱没佛门。”
“言有一贫女名难坨,以乞食为生,”沈妤按照平日修行所学,声调轻缓地讲起贫女供灯的故事。
以往在承恩寺,她亦需要外出化缘,这些佛家故事,她已是倒背如流,知晓何种讲述,何种声调更能引人入胜。
一时房中只剩下略微涩哑的女声,缓缓陈述,若手中流沙,稍显粗粝,却引人注意。
“这贫女便是须弥灯如来,只要诚心向佛,懂得发愿,所得果报亦广矣。”
故事结尾,太后连连点头,叹了口气,道:“贫女供灯,供得是自己的诚心,可惜我这老眼昏花,抄不了经书,实乃遗憾。”
屋中虽点烛,但光线昏黄。
“太后心诚,佛祖必然可见,”沈妤低声宽慰,看了一眼窗外,“时辰尚在,臣女替太后抄经罢。”
“这如何使得,”太后眸中惊诧。
“平日在寺中,臣女替众多檀越抄过经,心诚则可,若事事皆强求,岂不着相。”
沈妤出言劝慰,知道太后心里所忧,不过是害怕不是自己亲自所写,佛祖怪罪。
于是当谢临寒被喊过来,看到的就是窗边端坐抄经的人,与梦中人重叠。
使得他恍惚一瞬,看向床边坐着的母亲:“娘,唤我来所为何事?”
梁谊见他一脸无所忧,心下颇有些怒意:“你命格有异,当年真人言需你自己勉力,但我见你日日闲耍,并不上心,今夜赶巧,你便同沈二小姐一起,为外祖母,为你自己发发愿。”
沈妤持笔的手一顿,就上辈子谢临寒杀人无数的经历,别说登极乐,怕是连十八层地狱都容不下他。
且听闻他以往生气,一脚能踢断人十根肋骨,就这性子,哪可能耐得住寂寞,迂在这抄书。
然,下一瞬,“好啊,我正闲得无聊。”
一豆烛火,两人分光。
沈妤手中笔未停,心思却已百转千回,上辈子用剑指着自己,险些杀了自己的人,现在坐在自己对面抄书,想想就魔幻。
这谢临寒今日是受刺激了?
先是好脾气的同她一起喝酒吃蛋,现在又来一起抄书,难不成他也看出来今日姐姐同三殿下的情愫了?
听闻三殿下与他自幼一同长大,二人若同胞兄弟一般,这他爱她,她爱他的情节,也当真折磨人。
不对,这谢临寒不会又想成全好兄弟,又舍不得佳人,就打算退而求其次,选择与姐姐生的一样的自己?
因此他才没杀自己!
沈妤越想越觉得可能,颇有些惊恐地偷眼看向对面。
好巧不巧,正好对上那对黑眸。
只得佯装不小心错开视线,低头专心誊写。
烛火微黄,为少女渡了一层金光,抬眼时杏眼清白,若月下仙,垂目时眉眼清润,似山中佛。
耳侧檐铃不断,悦耳轻盈,似山风拂过,每一声都在提醒他,她于他而言,是何其特殊。
他与梁长恩之徒何异?同样浅薄,为一副皮囊。
听着对面越来越大的顿笔声,沈妤抬头,便见少年浓眉紧锁,如临大敌一般,恨不得将纸戳破。
方才不是还好好的?莫名其妙。
借着烛火,细细看来,少年白净的面皮隐隐发红,而他显然未有所觉,竹节